情歌(第3/10页)

“罗布,跟你说实话,美和子成为学艺员一大半责任都在我,全怪我整天围着摩涅莫辛涅转,冷落了她,弄得她也想和我变成一样的人。所以美和子做学艺员的动机可以说并不纯洁,然后又不知道尤里乌斯对她做了什么。总之,我难辞其咎。我本来想去问美和子,可是她说要准备研修成果的展示演讲,需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家。通信线路的连接也不畅通。”

罗布吃了一惊:“摩涅莫辛涅的内部线路连接不畅?”

“是啊,恐怕是尤里乌斯在硬件上做了什么手脚。”

两个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非要偷偷摸摸的。”罗布说,“我只是不想给那些无事生非的记者看,并没有连同事都隐瞒啊。如果她想看莲花,跟我打声招呼就可以进来看了。塔莉亚,开门。”

收到罗布的命令,德墨忒尔的数据库计算机打开了拦在走廊尽头的大门。

巨大的培养槽之海伸展在孝弘眼前。

半人高的海面上铺满了一百五十株希达尔戈的莲花。每一株都有十五片左右厚厚叶子,展开成直径约30厘米的莲座,中央是拳头般的蓝色花蕾,托在叶片上面,花瓣和叶序都是严格的黄金角度。

“浮在水面上的花。确实和水莲很像。”

“也就是外表相似。叶片的形状和通过毛状根在海水中摄取养分的方式完全是另一个物种。花倒是应该和真正的莲花很像。”

“也有种子吧?可不要繁殖得太多,把阿弗洛狄忒的大海都侵占了啊。”

罗布快活地笑了。

“没问题的。虽然也有这种担心,不过希达尔戈莲花的生殖能力其实很弱。我之所以一口气克隆培养一百五十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按计算机模拟结果,花的雄蕊异常少。如果不加干涉,只能产生出自花授粉的孱弱种子。”罗布一边解释,一边双手插入培养槽里,捧起其中一株。

“闯入者大概就是这样拿了一株起来。你看,拿起来之后,随着波浪一晃,缝隙就给填满了。闯入者大概没办法,只能把花塞到别的地方去,结果顺序就变了,所以我才能发现。”

“闯入者只是看了看?”

“应该是吧。花的数量没变化,也没有任何缺损。”

“这样啊……”

孝弘心中慢慢产生了对美和子的怀疑。她喜欢音乐会,喜欢看展览,喜欢一切热闹的东西。孝弘仿佛在脑海中看见她抱着世上罕有的莲花欢天喜地的样子。

恐怕一大半动机都是为了摸摸花吧。孝弘很郁闷。

自己的妻子不是用学术的眼光去观察珍贵的生物,而是带着天真引发骚动,真是令人羞愧。恣意挥洒感叹词的学艺员,和那些哗众取宠不学无术的记者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个年轻人探头进来。

“罗布,能来一下吗?”那是罗布的助手萨尔蒙·达夫尼。

萨尔蒙在罗布耳边说了些什么,罗布的脸色变了。

“给我看看。”

助手把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

罗布抬头望了望,振作精神,挥手招呼孝弘。

“美和子委托我们鉴定这个。”

密封袋里装着棉絮一样的东西,大约1厘米左右。

“这是什么?”

“没做详细分析之前无法断言,不过看上去很像希达尔戈莲花的雄蕊上面的毛絮。花药上覆盖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但你刚才说莲花没有缺损啊?”

“是没有,所以说不定并不是莲花。”

虽然罗布这么说,但时间未免太可疑了。

美和子自己有莲花?怎么可能。谜团让孝弘心乱如麻。

“总之交给你了,赶紧鉴定——”

内耳响起熟悉的女中音。

孝弘无言地和摩涅莫辛涅交流了片刻,用短短的一声“知道了”做出回答,脸上是一副吃到黄连的苦涩表情。

“罗布,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光顾着担心妻子,本职工作还在等着我。”

“是和喀耳刻一起登场的钢琴吧?”

孝弘叹了一口气算是回答。

那是来自帝王钢琴的调音负责人曼努埃拉·巴尔卡的召唤。

为了返回行星的另一侧,孝弘坐上阿波罗专属的那令人羞耻的金色小车,在尚未天明的路上飞驰。

等在缪斯官署的曼努埃拉,一头波浪黑发都顾不上梳理,样子非常兴奋。

“向小行星带开发基地申请的娜塔莎演奏记录终于送来了,不过只有非公开的沙龙演奏。”

“哎?首屈一指的钢琴家,而且还那么难伺候,居然也会演奏沙龙音乐?”

“我也很吃惊。她去小行星带基地的时候,虽然号称是为了社会公益,但是一切登台表演都不许录音,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她的厌世行为。可是偏偏去了沙龙,把钢琴搬过去演奏,而且大方地放过了私自录音的职员,真是搞不懂——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听音乐吧。”

曼努埃拉不管孝弘的反应,眨了眨黑色的眼睛,把他推进了音响室,召唤自己的数据库“阿格莱娅”。

突然间,和音开始刻画出机械的节奏,形成癫痫般的旋律。

“姆里拉尔·达斯古普塔的《无题3》。怎么样,很厉害的声音吧?”

“唔……”孝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具有高水准调音技术的专业人士抱起胳膊。

“从帝王钢琴的年纪来看,可以说保养得很好了。恐怕是一直封在箱子里面的吧。听声音,琴胆维护得很好,可惜琴锤已经快不行了。虽然没有用过硬化剂,针的使用也到极限了。”

“针?”

“嗯。钢琴的琴锤,弹力是生命。调整弹力用的就是针。如果是琴锤非常坚固的钢琴,比如1962年的施坦威钢琴,极端情况下一个琴锤可以刺三千针,但是针用得太多毛毡会开裂。总之呢,虽然和走钢丝差不多,不过这个声音确实很厉害。不过接下来我放另一首曲子,你比较比较。这是两小时之后的演奏。”

歌曲换了。这一次的旋律孝弘很熟悉。

“这是流行的钢琴曲吧,名字好像叫什么《馨若花名》。”

“哟,没看出来您对这个还有研究。这首情歌原本也没卖多少。”

曼努埃拉的讽刺后,大提琴的低音缓缓追上,又以圆润的速度重新低沉下去。钢琴的旋律天衣无缝地衔接上来。

“这次的声音怎么样?”

“唔……这次的声音更清晰。”

曼努埃拉的双手重重垂下,仿佛很失望。

“完全不一样啊,田代先生。这次的声音丰满有力,是具有不愧于贝森多夫帝王钢琴之名的丰富泛音。如果说刚才那声音是污水沟里的小小涟漪,现在这个就是大海的波涛。总之呢,我想说的是,没有经过调音师的调音,短短两个小时,这架钢琴的音色到底是怎么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