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桃花

黎度云将辛桃馥带到笛子练习室,关上门,拉上窗帘。

看着黎度云这一系列的动作,辛桃馥不知怎的竟然有种“偷偷摸摸做坏事”的错觉。他便摸摸鼻子,玩笑着说:“嗯……还拉窗帘呢?你、你是要全脱?”

黎度云看他:“你希望如此吗?”

辛桃馥忙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黎度云说,“就算你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答应。”

说完,黎度云将手放在衣扣上,旋开。

随着纽子松开,他的皮肤逐渐露在辛桃馥的目光之中。

因为一直包裹在衣服之中,黎度云的皮肤极为白皙,是久不见天日的雪白。他虽然家境不比司延夏等人,但也是好好养大的,肤质自然不错,只是……

只是从锁骨处开始,他的皮肤上便浮现着一副古画似的桃花——宛如毛笔侧锋画出片片花瓣,或浓或淡,浓的如胭脂,淡的似薄霞,花心留白,蕊茎深红,浓墨淡墨交错的花枝疏落有致,搭着冷绿的花叶,一丛丛的桃花刺青从锁骨下蜿蜒,四散而开,甚至肩头腕臂都有花叶扶疏,乃至肚脐眼儿下还有半幅图画隐没在束身的裤子里头,无从窥见。

辛桃馥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这是刺青吗?”

“是的。”黎度云转过身,给他看了,背上也有。

辛桃馥皱眉:“为什么纹这个?”

黎度云说:“当年我的母亲原想把我卖给某个人,那人有此癖好,便先叫我纹好身再去。”

辛桃馥一下讪讪的,却又难以置信:“可……可你好歹是……”他想说“你好歹是君家的血脉啊,虽然是旁支的私生子”,但话到嘴边赶紧噎下。他换了一个说法,问:“你父亲也不管吗?”

“我父亲公司欠的高利贷,我母亲想替他解决,才把我卖给高利贷的大哥。”黎度云简单地解释,“我猜,这事虽然是我妈亲手办的,但未必没有我爸的手笔。”

辛桃馥无言以对。

黎度云见辛桃馥满脸的惊愕加同情,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最后也无事,就身上多了这一整片的纹身罢了。”

辛桃馥忍不住问:“你是怎么脱身的?”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多了,话音刚落就把嘴巴紧紧闭上。

黎度云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这事儿对他而言真不是事儿:“我纹身好了的那一天,被押到放贷大哥那里。可巧天利哥正好也来找他算账,那个放贷大哥也顾不上我了,要跳窗逃走,我便抄起一个花瓶把那个放贷大哥脑袋砸了,将他扛到天利哥面前。我就这样认识了天利哥,天利哥说我不错,还问我要不要跟他混。”

辛桃馥目瞪口呆,不禁再一次感叹:黎师兄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然后呢?”辛桃馥忍不住问,“你就跟天利哥混了?”

黎度云说:“我说我感谢他救了我,我愿意替他办事,但是我快开学了,时间可能不够用。”

辛桃馥:“……那、那天利哥怎么说?”

黎度云道:“天利哥就问了我的情况,发现我考上了X大,就夸我不错,叫我别跟他混了,回去好好读书。”

辛桃馥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说一句:“那……那你之后就没事了?”

“没事了。”黎度云淡淡道,“就是这纹身不好处理。”

辛桃馥问:“因为要遮住纹身,所以才一直穿长袖的衣服吗?”

黎度云并不隐瞒地说:“是。”

辛桃馥想,这些美丽的纹身对于黎度云而言可能是最丑陋的疮疤了。他想要遮住、不被人看到,也是无可厚非的。

辛桃馥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说:“可是,又为什么给我看呢?”

“因为前两天的事情吧。”黎度云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解释,所以停了大概十秒左右,才又用他惯常的那种无悲无喜的语调说,“你和令尊的龃龉被我看到了。那么,让你看看我的也并无不可。”

辛桃馥愣了愣,才说:“你说的是……我父亲和桂哥的事情吗……”

说起来,辛桃馥似乎也险些经历了黎度云所遇到的事情。

他们竟也可以惺惺相惜起来,实在是令人讶异。

辛桃馥忽然想起那天,黎度云决然提出陪他上酒楼,还说了一句“这种事情,不真正看着,是不肯死心的”。“不肯死心”四个字击中了辛桃馥,辛桃馥只想,黎度云怎么会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话呢?

看来,因为黎度云亲身经历过这个“不肯死心”的过程。

所以现在的黎度云是死了心的黎度云,总是冷冰冰的。

正月来临。

殷先生问过,辛桃馥要不要与他一起去本家吃年夜饭。

辛桃馥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

虽然他答应了过年会回去和殷家的人见面,但断不会选择年夜饭这个节点,他的身份也太尴尬了。

辛桃馥只作出一副傲娇猫样子,摆头说:“不去。”

殷先生笑问:“怎么不去?”

辛桃馥答:“我还要陪我奶奶呢,懒得去。”

殷先生只摸摸辛桃馥的脑袋,说:“那也是应当的。我怕你一个人没去处,才叫你一起的。你既然有安排了,我也安心。”

辛桃馥心下一动,才明白了殷先生的意思:他和辛思劳闹得那么难看,过年还让马哥回家吃饭,不用给自己开车。殷先生便以为辛桃馥年夜只打算在雅苑里一个人过。他怕辛桃馥觉得清冷,才叫他一起去的。

辛桃馥没想到殷先生还会为他念到这样的细处,也有几分感动,只叹了口气。

等年初六了,殷先生才又叫辛桃馥去见人,说让马哥开车到雅苑接他。

这儿又引申出一个新的问题——穿什么。

既然要去见人,或许要穿好些的。但要是穿太好,又怕不当,到底他一身衣服都是用殷先生的钱买的。

也真是司延夏说的“不如做自己,别白费心机”,如果殷家人是客气的,他自然能得体。如果殷家人怀着挑刺的心,那他穿得好就是“小人乍富”,穿得差就是“小家子气”,始终是不能完美的。

殷家本宅是一处老园林,不知从哪一年流传下来的建筑,但相当古典华美,就似挂个牌加个售票处就能当景区一般。

但因为到底住着人,所以也有现代化设备。

殷先生一大家子坐在圆桌旁喝着茶吃着茶点,就听见一个女佣上前说:“辛少爷来了。”

“辛少爷”这个三个字,是殷先生定的称呼,因此全家上下都得跟着喊少爷。

自然也有殷家人心底不服气:这个算哪门子的少爷?

也有人低声揶揄:KTV的公主少爷。

无论他们对这个“辛少爷”是什么想法,但其中都一定掺杂着“好奇”,极想知道这个能让殷先生垂青的角色是个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