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示弱

入秋后的夜晚已经带着不可忽视的寒意, 一两滴凉浸浸的雨丝混合着冷风飘进黑漆漆的坑底。

滚烫的温度顺着全身游走,容因的意识已经有点迷糊不清了,摔下来时即使被江予珩牢牢固定在怀里,可无法挪动的脚踝处被划开的长长伤口, 因为没有得到妥善处理, 又淋了雨, 毫无意外地发炎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容因躺在江予珩怀里, 紧闭着眼睛, 睫毛一颤一颤, 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温凉的泪水沁湿了眼角,烧得通红的双颊和苍白的唇,湿润的、粘在额角的黑色的发丝, 让他看上去有种引人摧折的脆弱。

雨还是一两滴的飘, 所幸没有要变大的趋势, 江予珩紧皱着眉,把容因往怀里更深地揽了揽。

不知过了多久, 容因感到有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好像是谁的手。那双手温度正适宜, 比他的体温低好多, 他下意识转头过去蹭了蹭。

干渴到灼烧的喉咙让他的嗓音听上去异常沙哑,容因以为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大,但其实细弱的比一只小猫的叫声高不了多少。

“水……”他的头偏在一边, 发丝覆在他冰白的面颊上,唇瓣一张一合,很小声地说,“想要……喝水。”

有人很轻地叹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下来了。”他说, “这里没有饮用水,只能接一点雨水,醒来了不要生气。”

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并不能听得很清楚,容因嘤咛一声,带了点儿催促的意味:“水……”

催促很快起了效果,不多时,有什么东西抵在唇边,容因努力张开唇,喉咙艰难地吞咽,想要滋润一下极度缺水的身体。

江予珩把手中的树叶倾斜一点,可本就没多少水却顺着他尖俏的下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容因蹙着眉,唇瓣还在不自觉地追逐着他手中的树叶。

根本喂不进去。

江予珩抿了抿唇,又用树叶接了一点落在岩壁边树叶上的水珠,把容因放在自己腿上,低声说:“再不喝真的没有了。”

容因似有所感,把头往里偏,碰到了江予珩的手指。江予珩低头看他,再次把树叶递到他唇边,捏着他的腮,微微用了点力,想试试能不能把水喂进去。

他发着烧,意识不清醒,齿关紧闭,喂进去的水再一次顺着唇角滑出来。

又有叹息声。

没再有人试着喂水,容因很着急,以为那人不想管他了,伸手努力去够,好像抓住了那人的衣摆。他很用力地扯了扯,指尖青白,神情不安。

那人顺着他的力度靠近了,容因有点欣喜,本能地讨好地把自己的脸颊送上去,小动物似的,用很可怜的声音哀求一般地说:“你不要我了吗?”

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把自己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敞开,用那样柔软可怜的神情哀求他,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江予珩呼吸都紊乱了一瞬,他不可自抑地抚上容因泛红的脸颊,手底的肌肤触手温润,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在寂静的黑夜里莹莹生光,又因为雨水混合着泥土,显出些跌落尘埃的狼狈来。

干燥柔软的触感贴近容因的唇,带着甘甜的雨水的气息,撬开了他的齿关。容因迫不及待地用嫩红的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着那人送来的水,双臂无力地抓紧他的衣领,希望他凑的更近一点,想要获得更多的水源。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的渴望,果真又更深地把雨水送了进来。

腻滑灵活的东西会把水给他。

容因带着自己笃定的猜想,忍不住再张开一点唇,舌尖软软地缠绕着他,小小声呢喃着撒娇道:“还想要多一点。”

那人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好。”

*

清晨的树林里温度很低,容因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企图把自己全部深深地埋进去。

身侧提供温暖的所在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准确地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还顺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动作熟练无比,仿佛已经做过了很多遍。

容因倏然惊醒了。

第一感觉是好累。

整个人腰酸背痛,仿佛被卡车来来回回碾压过。

大概是动作太激烈,牵扯到伤口,他没压抑住的痛呼声短促消散在雾气中,身旁睡着的人也被他吵醒。

“怎么了?”江予珩没什么起床气,第一反应是攥紧容因放在一旁的手,有点紧张地问,“还难受吗?”

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容因再次看见江予珩躺在自己身侧的时候,已经麻木了,甚至还分出心神平静地回答他的问他:“哦,没事了,刚刚扯到伤口有点痛。”

江予珩松口气。

“就是……”容因蹙眉,不太理解似的,碰了碰自己的唇,“这里有点痛,也是发炎肿起来了吗?”

江予珩的视线也落在他红肿的、甚至还有细小破皮的红嘴唇上,猛地咳嗽了两声。

“唔……应该、应该是的吧。”他含糊不清地说。

“哦……”容因只知道自己昨晚发烧了,但是不清醒的意识不足以支撑他判断发生了什么,也不足以让他清醒之后再回忆起来,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迹能让他判断,昨晚应该是江予珩照顾的他。

生病后的强大的疲惫感袭来,容因恹恹的有点提不起精神,反应也迟钝了些许,江予珩跟他说话,总要重复第二遍,他才能愣愣地给出答案。

从高空摔下来,又被雨水浸泡一夜的呼救器已经完全不能用了,江予珩多次尝试未果后,只好放弃。

容因的烧堪堪退了,但整个人还是没有完全恢复,难受到提不起劲的身体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底会不会来的救援加剧了他的委屈。

他坐在江予珩整理出来的草堆上,浑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到处都是泥点子,长发散乱地搭在肩上,自以为很小声地吸吸鼻子,抽泣了一声。

不远处正在研究怎么样可以爬上去的江予珩动作顿了顿,却没有转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心一意地研究面前这个光滑的石壁,仿佛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争强好胜的公主殿下想必不会想让别人看见他掉眼泪的一面。

即使江予珩现在只想好好抱抱他。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和拼命掩盖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江予珩背对着容因,艰难地忍住了想要立刻走过去的冲动。

“江、江予珩。”容因的声音还在抖,但听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憋住了,“你说我们可以出去吗?”

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不知道是不是再次烧起来,他看着江予珩的背影,忽然很想要一些安慰。

“是不是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容因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