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其他教官们很讨厌这个“弗·科西根日”。他们自己随后几周的课程都会隐隐受到扰乱。弗·科西根将军不肯等到晚些时候再作这个报告的原因之一也与此有关:他几乎每年都不得不在几周后再度拜访校园,跟某些心烦意乱的学员谈话,让他们放弃在学业接近完成的时候放弃学业的念头。据迈尔斯所知,只有帝国军事学院里的学生们会听到这堂讲座,尽管他的父亲曾提过要把它录制成全息视频,然后作为基础训练的一部分向全军推广。讲座中的部分内容连迈尔斯在听讲座之前都不知道。

但现在……如果这些技术人员是平民,那米特佐夫显然是错了。如果是在战时,正受到敌军的袭扰,那米特佐夫也许有权这样做,甚至是必须这样做。现在的局面介于二者之间。士兵拒绝服从命令,但只是消极拒绝。他们没见到敌人。甚至连任何威胁到基地人员生命安全(除了他们自己的)的客观势态也完全不存在。虽然风向变化的话这点也许会发生改变。我没准备好面对这种情况。现在还没。这太早了。怎么做才对?

我的前途……一股幽闭恐惧感在迈尔斯的胸中升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那个脑袋卡在下水道里的人。神经扰乱枪在他的手中微微晃动。迈尔斯能看到在抛物面反光镜前方的波恩。他呆站在原地,现在已经冻得无力争辩了。他们的耳朵开始发白,手指和脚也是。有个人瘫倒在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但没有任何要屈服的表示。米特佐夫那僵化的脑袋里有没有出现一点动摇和怀疑?

有那么疯狂的一刻,迈尔斯想象着自己扣下扳机,射杀米特佐夫的情景。然后呢?朝那些新兵们开枪?他不可能把他们全打倒,在那之前他们就会把他干掉的。

这里三十岁以下的军人当中可能我是唯一一个曾经杀死过敌人的。不论是不是在战斗中。那些步兵们可能会因为无知而开火,也可能纯粹因为好奇而开火。他们懂得太少,不会不开火。接下来半个小时里我们的所作所为将会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一直萦绕在我们脑海中。

他也可以试着什么都不做。仅仅服从命令。仅仅服从命令的话,对他又能有多麻烦呢?指挥过他的所有人一致认为,他需要学会更好地服从命令。以为你会享受到去飞船上当差的乐趣,弗·科西根少尉,伴着你那帮冻死鬼?至少你永远不会孤独了……

迈尔斯手中依然握着那把神经扰乱枪,往后退去,退出了步兵们的视线,退出了米特佐夫眼角的余光。泪水盈眶,模糊了他的视野。是因为寒冷,毫无疑问。

他坐到地上。扯下自己的手套和靴子。丢下自己的大衣和衬衫。长裤和保暖内衣落在衣物堆的顶端,然后神经扰乱枪被轻轻地搁在它们上面。他朝前走去。他的腿部支架感觉就像是几根贴在小腿上的冰凌。

我讨厌消极抵抗。我真的,真的讨厌这样。

“见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少尉?”迈尔斯一瘸一拐地从米特佐夫身边走过时,他咆哮起来。

“停手吧,长官。”迈尔斯平静地答道。就算是现在,还有一些浑身颤抖的技术人员在往后缩,远离他,仿佛他的畸形可能有传染性似的。不过帕塔斯没躲开。波恩也没有。

“波恩试过用这来吓唬我了。他现在后悔了。你这样也行不通的,弗·科西根。”米特佐夫的声音也在颤抖,但并不是因为寒冷。

你应该说“少尉”啊。忘了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迈尔斯能看得出来,这一刻在那些新兵们当中出现了一波惊慌的骚动。是的,波恩这样做是没有用的。迈尔斯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用这种个人行为成功干预局势的人。到底行不行取决于米特佐夫现在疯到了什么程度。

迈尔斯接下来的话既是说给米特佐夫的,也是说给那些大头兵们的:“波恩中尉和他的部下如果死了,军事安全局是有可能——极小的可能——不会来进行调查。如果你篡改记录,声称那是事故的话。但我保证,如果我死了,帝国安全部一定会来调查。”

米特佐夫怪笑了一下:“如果没有目击者活着提供证据呢?”

米特佐夫的军士看上去跟他主子一样顽固。迈尔斯想起了安。醉鬼安,沉默的安。很久以前,当某些疯狂的事情发生在科玛上时,安看到了什么?他是哪种活下来的目击者?可能,是个有罪的?“抱、抱、抱歉,长官,但我看到了起码十个目击者。拿着神经干扰枪的。”银色的抛物面——从这个新的角度看去,它们显得好巨大,跟大餐盘差不多。视角的改变对厘清真相有惊人的效果。现在的局势不再模棱两可了。

迈尔斯继续说道:“或者你打算把你这些行刑队全部处决,然后再打死你自己?帝国安全部会用吐真剂调查每个在场者。你无法堵住我的嘴。我总会做证的,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差别只是通过自己的口还是你的——或者他们的。”迈尔斯浑身都颤抖起来。真惊人啊,在这种温度下,只要这么些微的东风就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他挣扎着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免得别人把寒冷误认为恐惧。

“我得说,少尉,如果你——啊哈——乐意让自己被冻死的话,这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了。”米特佐夫强烈的挖苦刺痛着迈尔斯的神经。这个男人仍然觉得他会赢。他疯了。

迈尔斯的赤脚现在奇怪地觉得暖和了。他的眼睫毛被冰冻硬了。他被冻死的进程正迅速赶上其他人。毫无疑问是因为他的质量更小。他的身体正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白雪覆盖的基地万籁俱静。他几乎能听到一颗颗雪粒在冰面上擦过的声音。他能听到周围每个人身上骨头颤抖的声音,能分辨出那些新兵们在恐惧中发出的沉重喘息。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他可以隐晦地提起科玛,以此打破米特佐夫的自满,威胁他:真相将会暴露。他可以下定决心,利用自己父亲的军阶和地位。他可以……该死的。米特佐夫不管有多疯狂,也肯定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过线了。他用“军纪检阅”吓唬人的把戏没成功,现在他是骑虎难下,顽固地宁死也要维护自己的权威。有时候他会变得奇怪而危险,如果你真的威胁到他……很难透过他的虐待狂面具看到下面的恐惧。但他肯定是恐惧的,隐藏在心底而已。施压不管用。米特佐夫实际上是在惊恐中本能地对抗压力。那么,诱导呢?

“但请您想想,长官。”迈尔斯用令人信服的声调艰难地说道:“想想现在住手对您自己的好处吧。你现在有了清晰的证据证明有兵变,呃,阴谋。你可以把我们全部逮捕,把我们丢进监狱。这种复仇更好些。因为你得到了这一切,却没有任何损失。我失去了我的职业前途,会被丢脸地退役,也许还会进监狱——那样的话你不觉得会让我比死还难受么?军事安全局会替你惩罚其他人的。你通杀全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