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这么失去她(第2/4页)

他就这么失去了她。

屋内灯光融合,映衬得他面容柔和。

他所有的锋芒和冷冽悉数被灯芒给遮掩,只留下一温润如玉的容颜。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像眼下,没什么事值得他去挂念,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提起兴致,心口骤然空落到了极致。

须臾,蓝青踱步至门口候着,瞧见屋内慕月笙手撑着额,闭目养神,神情掩在半片阴影中,瞧不真切,孤寂的身影陷在圈椅里,湛蓝色的长衫遮掩不住他的疲惫,无端叫人生出几分心疼。

他刚刚瞧见崔沁离开,手里还拿着一信封,便觉不妙。

莫不是和离了?

瞧着主子心情定是极为不好,他印象里不曾见慕月笙这般提不起劲。

可外头太傅新丧,陛下将丧事交予慕月笙打点,朝廷要按什么章程规制去给太傅办丧,都需要慕月笙来定夺。

蓝青一时踟蹰不已,是进亦难,退亦难。

犹豫了片刻,蓝青想起慕月笙一贯的作风,终是清了清嗓子,温声唤道,

“三爷,礼部来了官员,在外头等您示下,询问太傅...”

“不去了...”

圈椅那头传来慕月笙冷清的嗓音。

蓝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睁圆了眼,“什...什么?”

慕月笙坐在窗下的圈椅里,缓缓抬起冰魄的眸子,瞭望窗外烟雾蒙蒙,

“就说我染了风寒,将事情推给礼部尚书胡精忠。”

蓝青震惊地张了张嘴,默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忙得颔首,“是...”

他转身匆忙步去前厅,脑海里却是浮现起裴音逝去那晚慕月笙的模样。

虽是悲伤,些许是早早做了心理准备,不见有多痛苦,没有丝毫倦怠,照样早出晚归,出入庙堂。

可眼下仅仅是与崔沁和离,慕月笙便生出几分颓丧之气。

这是蓝青所仅见。

慕月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是在遵循身体的本能。

明明在盖下那个私印前,满脑子还是朝中政事,以及要如何说服他母亲将裴音灵牌迎入祠堂....崔沁离开后,骤然间就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生气。

那些原以为很重要的事,悄然间便不重要了。

他闭上了眼,就这么枯坐在那里,沉沉睡去。

夜色凄迷。

崔沁冲回荣恩堂,入门的时候跌了一跤,身子撞在博古架上,陈列之物顿时砸得满地都是,动静太大,将方嬷嬷和云碧都给吓醒了,二人惊得一睁眼,瞧见崔沁身子如枯叶般挂在博古架上,大惊失色,

“夫人!”

“姑娘!”

云碧急忙扑过来将崔沁搀扶起来,却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好像是遭遇了什么人间惨祸。

还当崔沁去了前院那么久,是跟慕月笙在一块呢。

“这是怎么了?姑娘你别吓我!”

崔沁木着脸,踉跄坐在堂屋里,将手里的和离书在方嬷嬷和云碧眼前晃了晃,哑声吩咐,

“方嬷嬷,还请您去帮我雇几辆马车来,记住不要慕家的马车,要外头的,云碧,即刻收拾我的衣物嫁妆,我们离开。”

方嬷嬷和云碧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信封,几乎是吓蒙了,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姑....姑.....”云碧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再看那信封便知木已成舟,为时晚矣,早点走也体面,遂含着泪入内去收拾行装。

方嬷嬷却是踟蹰着没走,眼底噙着泪,“夫人,您这是何苦....您再给国公爷一个机会,老奴先去容山堂找郡主.....”

方嬷嬷匆忙擦干眼泪就要走,却被崔沁给扯住了袖子。

她面庞发白,十分虚弱道,

“嬷嬷,求您了,让我走吧,我是真的待不下去。”

方嬷嬷怔了半晌,最终无奈去安排马车。

雨势渐大,风声涌动,天际渐渐露出青白。

光突然透进来,崔沁眯起眼微有些不适应。

她已经在堂屋内坐了整整两个时辰,身上闷出一身细汗,沁在肌肤与衣衫间,滑腻难受,入了里间擦拭了身子,换了一件杏色绫罗裙,依然安静坐在堂屋角落,神情恍惚,如被雨水浇湿的雏菊。

云碧带着丫头们大抵收拾好了行装,慕家的东西一概没要,只有独属于她自己那部分嫁妆,也就七八个箱子,并一些随身的金银细软和衣物。

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哭红了眼,嘤嘤啜泣一片。

崔沁是最好不过的主子,平日从不苛刻她们,也能轻而易举驭下,叫人服服帖帖的。

这样的主子哪里找?

偏偏终是要走了。

云碧知晓崔沁昨夜一食未进,温了一碗热粥递给她,

“天快亮了,姑娘,您吃点东西,咱们这就走。”

短暂的怔忪之后,崔沁眸子虚白瞥向她,云碧慌忙遮掩开,不叫她瞧见自己哭红的眼眶。

崔沁无力捧起那碗热粥,险些滑脱,热腾腾的气浪熏着她的眼,眼眶渐渐湿润,她咬了咬牙,闷头喝上几口,热粥滚入,腹内却是强自往外翻涌,她终撑不住,再次恶心地吐了出来。

她一贯如此,心里难受便吃不下东西。

“罢了....”

她将碗置于高几,扶着云碧的手起身,望向外头渐渐明朗的天色,

“芙蕖,你扶我去容山堂,拜别老夫人。”

那名叫芙蕖的婢子几乎是哭着上前,搀着崔沁出门,又一小丫头撑起一油纸伞紧随二人之后。

天地被雨幕给笼罩,迷迷蒙蒙,望不到尽头。

崔沁赶到容山堂廊外,甄姑姑已经出来招呼嬷嬷丫头去备早膳,瞧见崔沁步履缓慢走来,神情很是一愣。

平日这个时辰,崔沁还没醒,怎的来得这般早,瞧着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三夫人....”

“母亲醒来了吗?”崔沁往东次间的窗蒲望了一眼,

甄姑姑见她神情憔悴,慌忙搀住她,“郡主迷迷糊糊睁了眼,瞧着也还没完全醒来,您这么早来可是有事?”

崔沁垂下眼眸,复又望着她浅笑了笑,“我是来拜别母亲的,没醒来更好,我磕个头就走。”

说着崔沁往后退了一步,稍稍理好宽袖,朝着正门堂屋跪下。

一声又一声,头点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甄姑姑捂着嘴差点哭出声来,她跪在崔沁身旁,努力去搀扶她,

“您别这样...别这样...”

崔沁神情异常平静,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起身,脸上犹然露出几分清透的笑容,

“跟母亲说,叫她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我走了....”

崔沁丢下这番话扶住芙蕖的手臂折身。

甄姑姑压着嗓子哭得泣不成声,心痛如绞。

顷刻间,崔沁绰约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