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首辅端委庙堂,何故丢了……

腊月二十七深夜, 离除夕仅剩两日,荣王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八岁的小世子迫不及待在后院一块空地玩起了炮竹, 声声脆响惊动了远近的邻坊。

安兴坊这一带非富即贵,有人听着王府开始放炮竹,各府小孩均按捺不住, 接二连三,空中爆出片片脆声, 年味正浓。

喧嚣里, 一匹快马如离箭奔至王府大门, 那黑衣侍卫来不及勒马, 径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差点撞上门口的石狮子,他顾不上浑身血污, 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入王府正门,

“王爷, 王爷,大事不好了!”

荣王正在书房与长史李兆确定最后一批年礼的礼单, 每年进入腊月, 封地各处官员或与荣王来往的富商贵贾皆有年礼入门,荣王虽是高居王叔之位, 却也有不得不打点的人和事,先前已经送了几批, 如今这是最后一批,正打算在除夕前送往各府,其中那居首的便是慕府。

李兆正抚须说着什么,瞧见管家领着一蓬头垢面的侍卫进来, 一时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

那侍卫朝着案后神色高深莫测的荣王,扑通一声跪下去,

“王爷,大事不好,泉州希家出事了,半月前大理寺派人南下,悄悄去希家拿人,小的这一路奔回京,欲给您报信,却遭遇暗中阻击,现如今,大理寺的人将希家大老爷,二老爷并两位少爷,老太太等十来人押送入京,现在囚车已经入了大理寺的大门!”

咣铛一声!

荣王手中的青瓷茶杯顷刻坠地,滚烫的茶水浇落在他脚背,他疼痛而不自知。

“你说什么?希啸天和老太太被押送入了大理寺?”

饶是一贯镇定的荣王,此刻也不禁变了色,额头青筋暴起如虬结,面色狰狞可怖。

那侍卫哭丧着道,“是,大理寺神不知鬼不觉拿了人,这一路速度齐快,属下曾数次飞鸽传书京城,王爷您没收到吗?”

荣王与李兆相视一眼,均是骇然无比。

这是有人算到了荣王与希家的关系,故意切断双方的联络,便是有意打荣王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谁在跟本王作对?”荣王眼底红丝暴起,唇角牵扯几分阴冷。

李兆却顾不上这头,而是先问道,“可知希家是因何罪名被下狱?”

黑衣侍卫摇头,“属下不知,这次大理寺的人如铁桶一块,属下一路跟踪,愣是没打听出半点消息来....”

“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也不会弄到京城来,也犯不着大理寺亲自动手....”李兆心头海浪滚滚,凝望荣王道,“殿下,来者不善啊,若对方只是针对希家,或许还好,若是牵连王府,那便是风雨压城.....”

荣王沉沉吸着气,脑筋竟是一团乱麻。

一月前希家才派人来过京城,送了几车子厚礼入京,叫他帮着打点朝中权贵,意在拿下漕运总督之位,来的还是希家三老爷,说是顺带寻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从当时情形来看,并没有半点征兆,怎的突然间便被下了狱,还被直接押送京城?

“王爷,人是大理寺拿的,想必幕后人也是刻意避着咱们,不如下官这就去一趟刑部尚书府,拜见陈阁老,让他想办法探听消息。”

荣王默了默,答道,“我亲自去!”

荣王理了理衣袖大步往外走,步入书房想起什么扭头吩咐管家道,“封锁消息,不要叫王妃知晓。”

“遵命!”

荣王顾不上寒风凛冽,弃车骑马,带着李兆并数名侍卫直奔陈瑜府中。

彼时陈瑜正在书房翻看折子,再过两日衙门便要封印,他面前便搁着一大摞文书需要批阅,陈瑜已过而立之年,数年前发妻病逝,府上如今只有几个姨娘伺候,并嫡出的一儿一女。

常年有人来府上说媒,意在让他续弦。陈瑜因疼爱一双儿女,加之后宅还有老母操持,此事便搁置不提。

即便是三十三的年纪,陈瑜却显得尤为年轻,眉目深长,面容朗润,只偶尔抬眸时,能瞧见那眉眼暗处的深沉。

管家带着荣王匆匆叩门,陈瑜微露讶异,亲自开门见荣王一脸寒冽便知是出了事。

“王爷请进!”

陈瑜亲自将荣王请入书房内,着人奉茶递上手炉,又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王爷深夜至此,可是有要事?”陈瑜敛眉在荣王侧边落座。

荣王不及喝茶,起身朝他拱手,神色凝重道,“有一事,拜托陈阁老周旋!”

陈瑜微微错愕,忙起身还礼,“王爷这是做什么,陈某当年差点不能入进士,得王爷在先帝面前说上好话,才能及第,否则哪有今日入阁之风光,王爷有事吩咐陈某便是。”

荣王看了一眼李兆,李兆在一旁躬身开口,

“陈阁老,大理寺在两刻钟前将泉州希氏阖家捉拿下狱,那希家便是我们王爷的岳家,荣王妃娘娘的母族,我们王府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不知希家因何事下狱,也不知是挡了哪路神仙的道,还请阁老帮我们探听一二!”

李兆怀疑希家是在争取漕运总督一事上得罪了人。

陈瑜也算是经历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从李兆这只言片语就嗅到了暗中风潮涌动,他并无废话,只侧头望荣王道,

“王爷在此处歇息片刻,在下这就去一趟大理寺!”

荣王面露惊喜,“如此,皆仰仗松陵!”松陵乃陈瑜的字。

陈瑜慨然一笑,朝他躬身回礼,即刻推门而出。

窗外夜空璀璨,炮竹声岁岁迎年,王府稚儿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几条街送入荣王的耳郭,他布满沟壑的老脸,倏忽抽动了几下,隐藏暗处的危机如毒蛇在伺机而动,令他整个人惴惴不安。

他这辈子本是霁月风光,担着贤王之名,唯独在那件事上昧了些良心,希家及希玉灵是他唯一的软肋。

荣王沉沉闭上眼,书房内落针可闻,唯有茶水烟气袅袅,飘摇而不自知。

半个时辰后,陈瑜披霜而归,他推门的瞬间,脸色几乎是难看至极,就连步伐也不那般稳当。

荣王见他如此脸色,心凉了半截,忙倾身相迎,“怎么回事?”

陈瑜眸眼艰涩,语气低沉,“王爷,您得罪了慕月笙吗?”

荣王几乎是一愣,旋即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眸,面露惊骇乃至不容置信。

陈瑜从荣王的脸色便知,他与慕月笙必定有纠葛,一时顾不上礼节,右手重重扣在桌案上,声响沉重,

“大理寺卿陈镇是慕月笙的一条狗,这件事必定是慕月笙一手炮制,些许是早就防着你我,慕月笙与陈镇做的滴水不漏,便是我刚刚去大理寺,那陈镇也只字未提,说是明日朝堂见分晓,我知此事非同小可,愣是废了一颗棋子方得探听一些只言片语,才知希家犯了大罪,操控了市舶司,吞了朝廷不少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