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局长(第2/3页)

你回忆起最早的照片与录像——洛瑞等人穿越边界时,身上的装束类似于深海潜水服,不过他们后来才意识到,那没有必要。洛瑞返回时心智混乱,他在录像带上语无伦次,说什么边界的过道内永远不会有人出来,因为他们在等待的是幽灵,而X区域是一座纪念墓碑。后来,他收回了这些话。

“X区域为什么把它吐出来?”在无人可及的屋顶,你问格蕾丝。

“为什么是维特比发现了它?”

“问得好。”一件礼物,来自死去的维特比。

“它为什么允许自己被发现?”

这么问似乎有道理,有时候,你想要告诉格蕾丝……一切。但大多数时候,你意图保护她。对她的工作和生活没用的信息,你都替她挡掉。告诉她死去的维特比和索尔的幽灵就等同于告诉她,你用的名字是假的,也等同于告诉她,关于你的一切琐碎细节都是谎言。

最后,在重重困扰中,你一直害怕的电话来了:洛瑞,带着新的目的。你注视着墙上那张控诉似的相片:你爬在岩石上,不知是拍照前还是拍照后,你曾喊道“我是怪兽!我是怪兽!”。

“下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已经被批准。”

“这么快。”

“三个月。我们离目标不远了。”

你想说:“现在应该停止干涉,而不是加强干涉。”不应该继续扰乱。但你没有说出口。洛瑞想方设法企图取得控制权,然而那不是真正可以控制的东西。

“太早了。”你说道。实在太早。除了你的干预,一切都没有改变。你越过边界,带回两件无法解释的物品。

“也许你他妈的该改一改了,不要再做胆小鬼。”洛瑞说,“三个月。做好准备,辛西娅。”他砰的一声搁下电话,在你想象中,他的电话底座是一枚抛光的人头骨。

按照洛瑞的说法,这一回——事实上,这成了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他们在心理学家的头脑里植入“监视与记忆功能的精华”。它好比是总部这颗银蛋的微缩子集,从洛瑞畸形的手爪中筛漏出来。他们让此人丧失自我,而你也予以配合,为了保住工作,为了继续守住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十二个月过后,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回来了,举止如同僵尸,记忆比悦星球馆酒廊里醉醺醺的老兵还要模糊。十八个月后,他们全都死于癌症。洛瑞又开始在电话里说起“下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改进我们的程序”。你意识到,必须再一次作出改变。除了拿枪对着洛瑞的脑袋扣动扳机,就只有调整勘探的各种因素,比如人员配置,以及诸多小细节。也许都没什么用,但你必须尝试。因为你不想再看到那种茫然麻木的脸,不想再看到有人被剥夺至关重要的人格,以至于无法用言语表达。

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返回后,南境局的士气更加低落,并很快进入下一个阶段。谁知道那是什么。麻木?经历了如此多危机,情绪必须储存起来,以免耗尽。

摘选自记录文档:“这是美好的一天。”“勘探过程平安无事。”“完成任务没有问题。”

他们眼中的任务是什么?但他们从没回答过这个问题。格蕾丝提起他们时,带着虔诚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成了圣徒。楼下的科学署里,切尼变得越来越沉默内敛,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原本的高谈阔论就像是彩色电视,如今却仿佛换成了黑白的,而且只有一个频道,图像也模糊不清。形同虚设的皮特曼从总部打来电话,拐弯抹角地表示慰问,他刻意地维持着淡漠的语调,仿佛受到误导。

但你亲眼见过洛瑞的侵蚀手段,犹如蜷曲的蠕虫——你跟他谈判的结果是,他可以随意地插手控制。这太不值得了。

更糟的是,从此往后,杰姬·塞弗伦斯会定期来访,总部似乎十分担忧。她在你办公室里不是安安稳稳地坐着,而是一边说话,一边比着手势来回踱步。除了洛瑞,你还得面对面应付总部的这名特使。

“她是我的假释官。”你对格蕾丝说。

“那洛瑞算什么?”

“洛瑞是假释官的合作伙伴?老板?雇员?”因为你并不知道。

“谜中之谜,”格蕾丝说,“你知道她父亲杰克·塞弗伦斯想干什么吗?”

“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以至于格蕾丝至今仍深陷其中,挣扎前进。

塞弗伦斯来访时,有种查看投资,评估风险的感觉。

“你从来不会感到不安吗?”塞弗伦斯不止一次问你,不过你相当肯定她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不会,”你撒谎道,然后用自己的老套路回敬,“那都是我们分内要做的事。”

从前她在南境局工作时,你很喜欢她——聪明而富有魅力,总是亲力亲为地解决问题,对后勤作了许多有效改进。但如今她跟洛瑞绑在一起,你不敢冒险,她的存在可能就是洛瑞的存在。你跟格蕾丝共饮白兰地:“就像活的窃听器——不能把她从天花板隔层里揪出来。”魔法开始消退:有时候,你觉得塞弗伦斯看上去就像一名疲惫萎靡的店员,站在百货店的化妆品柜台后面。

塞弗伦斯跟你坐在一起,通过闭路摄像头长久地观察着返回的人员,手里拿着咖啡,每隔几分钟就查看一下手机。她常常岔开话头,聊一些完全不相干的项目,然后又回到正题,提出疑问。

“你确定他们没有受感染?”

“下一支勘探队什么时候送进去?”“你对洛瑞的指标怎么看?”

“如果你有更多预算,会怎么花?”

“你知道要找什么吗?”

不,你不知道。她也明白你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日渐憔悴,就像会走路的骷髅,并且不断恶化。心理学家或许比其他人更呆滞,就像对你的警告,仿佛这是他的职业遭遇X区域之后的副作用。然而仔细查看历史,你发现洛瑞或许对他最为倚重,而其职业也应该让他比其余人更强韧。心理绑定,心理调节——假如预先知道,这些招术心理学家显然都能够应付。然而他没能承受住,他们只知道,他脑中“带刺的武器”对X区域根本没有影响。

“有些事,你下次肯定会采取不同的做法。”塞弗伦斯说。

你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假装在笔记本上涂写。没准儿是购物清单。孤零零的一个圆,可以代表边界,也可以代表总部。一株植物从手机里冒出来。或许你应该直接写上“去你妈的”。撕开洛瑞的陷阱,挣脱出来。

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的成员全部去世之后,有一天,你从维护部门要来黑漆和粗头记号笔,打开那扇没用的门,面对里面的白墙——由于笨拙的走廊改造而产生的牺牲品。你写下从异常地形中搜集来的字句,你相信这些文字一定是灯塔管理员写的(这是在一次例会中灵光一现想到的,于是你下令进一步深入调查索尔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