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吻(第3/5页)

简风致闷头苦思片刻,道:“我也没有想法……要是可以的话,我挺想跟谢大人在一块儿,给他当个侍卫的。”

“可真行,怀玉先生的侍卫怎么也得是正四品吧?你胆子倒不小。”沈越霄开玩笑道,“御前带刀啊?”

简风致懵了一下:“很大的官吗?”

“啧,很大,还容易掉脑袋。”沈越霄比划道,“只不过你的功夫其实不错,主要是救过他,人又忠诚,这打算其实很好,就算是陛下也该同意。”

谢玟轻咳一声,道:“但在我身边不安宁,要是反悔了想出宫,我只能尽量放你走,不敢说一定,萧九是个很危险的人,你要想好。”

沈越霄觉得以谢玟的身份地位、还有他在萧玄谦心中的分量,不应该是这种口风,可一时又想不出来这是为什么。他望着谢玟的面容,忽然发觉——即便对方依旧这样风姿出众,但眉目之间看起来却很是疲倦,往日那种意气风发的动人光彩,几乎已经化成灰烬。

沈越霄默默地想着,忽然觉得即便他总是劝说谢大人,但要是谢玟真要彻底离开陛下的话,他大概还是会站在帝师这边的……他只是一个旁观的写书人、满京华成百上千尽是看客,无法钻进两人心里,为他们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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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百官退朝的路途猛然受阻,在宫殿外的玉阶上,一身沉重盔甲的武将横眉竖眼,揪着文官的朝服怒骂道:“姓冯的,别打量你爷爷我不知道,方才你在殿上指桑骂槐,明着说我们西北军的不是!我们为陛下守边疆、战蛮夷,你在京中吃香喝辣,还编排爷爷们的不是!”

他话语未落,抬手一拳打了过去,那文臣昂首挺胸,不躲不避,整个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一下子倒在地上,却又骨头硬地爬起来,指着陈将军喝道:“陛下玉阶之前,有你逞威风的份?!方才在殿上你怎么不说?掉了头就欺软怕硬地撒这种泥腿子疯!”

这一拳打在文臣的面皮上,为此止步的官员们多少有些脸色不好看。但他们心底大约都清楚——陈将军是西北军将领、连同朝中武官们推出来的一个,他年富力强、正当得用,陛下未必舍得杀他,而又素来鲁莽冲动,作为一个表率探探陛下的口风意思,最好不过。

而冯大人恰巧是最不吃武官这一套的人,他浑身上下骨头连着皮肉都是硬邦邦的,当年帝师在朝时,他年纪轻轻,竟然敢当面指责帝师的不是,原本陛下很不待见此人,可帝师却又将此人保了下来……这些年冯大人虽不是官运亨通,但陛下总不动他,只当没这个人。

众人思及此处,想到在数日前周家谋反被抄封前,陛下待周少将军也是“只当没这个人”,一时心情又古怪起来,心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陛下这几日的动向又有端倪,那谢大人究竟是否还在?如今天子对这些人又是怎么个打算?

众人心里没个成算,也由着两人闹,在玉阶前把此事吵嚷起来,也有几分试探陛下那边吹得什么风的意思。武将们扶着腰上的玉带、冷眼看着不动,偶尔有上前欲争辩的,也被老将提溜着脖颈子拉下来。

文臣这边倒还出了两个人,将陈将军劈头盖脸、骂了个体无完肤,非要参他一本不可,还有人装模作样掉回头去,仿佛现在就要回去找萧玄谦做主。

陈潜陈将军抬手一捞,将冯齐钧捏着领子带起来,冷脸道:“我不怕你们吵嚷起来,就是到了陛下那里我也这么说,我们西北军忠心耿耿,百战百胜——陛下对我们恩重如山,岂容这么一个小羊羔子侮辱,我是怕脏了圣人的眼,才没让你的血流在金殿上!”

冯齐钧盯着他脸,一口含血唾沫呸到他脸上,咬牙道:“土鸡瓦狗似的人,也说起百战百胜来了,要是没有谢大人跟那些已故的老将军坐镇,你们这群莽夫,能守得住江山、守得住陛下?如今周勉那个狗东西要造天子的反,你们不说请罪,反而愈发猖狂跋扈!”

三年前谢玟背负诸多骂名而死时,冯齐钧便是里面最不服的一个。他深受谢玟提携,哪怕后来根本无法见到帝师一面,也相信谢大人的为人。如今皇帝做主翻了案,他便天天拿帝师的旧事挑这群人的不是,逮个眼熟的就骂,如今在朝堂上已经把人得罪得七七八八了。

就在他骂得畅快淋漓时,原本趾高气扬、在玉阶前就敢揍人的陈潜反而没应声,陈将军面沉如水地一松手,转身撩袍,对着玉阶之上跪下。冯齐钧这才发觉周遭的诸臣已经躬身行礼,毫无刚刚乱哄哄的模样,静得鸦雀不闻。

他扭头看去,果然见到玉阶上站着一个人。

皇帝伫立在殿外,一身赤金交织的帝服,衬得年轻帝王神采英拔,萧玄谦光是站在那儿不声不响地看着,已经足够许多人腿软了。百官不可避免地想起皇帝的手腕——血迹淹满世家大族的口鼻,捂住了他们的求救声,那一夜皇帝近卫脚步声的颤动,足以让整个京华心惊胆战。

冯齐钧跟着跪下来。

四面八方,静谧得仿佛只有风声。彼此交叠的心跳隆隆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郭谨,”萧玄谦道,“把朕的弓拿来。”

郭谨领命而去,不多时,那把暗金色的八石战弓被捧了出来,连同羽箭一齐贡在帝王手旁。

萧玄谦却不着急,神色毫无异样、平淡地道:“陈潜。”

“臣在。”

“代朕问你父亲身体康健。”萧玄谦拿起弓随意抚摸,低头散漫地道,“老将军把你教得很好。”

陈潜头皮发麻,当即答道:“臣……臣代家父叩谢君恩。”

话语未毕,他当即“砰砰”磕了两个响头,额头见血,冒死高声道:“陛下,老将军虽待我们有恩有情,可周勉谋反之事我等确然不知!此次回京,这群言官弹劾不断、污蔑我等,实在是莫大羞辱!”

他见萧玄谦仍是没有表情的模样,狠下心道:“若是谢怀玉谢大人仍在,断不会教他们这样胡作非——”剩下的句子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地截断了。在他声音说出那几个字的同时,一道羽箭对着他的眼前直冲而来,飞如流星,撕裂空气,风声震烈鸣响,在那一刻,陈潜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杀气凛凛的箭矢穿透他头顶的冠,发出粉碎的裂声,带着一缕头发冲飞出去,直直地插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羽箭的边缘擦过头皮,血液从伤口处蔓延下来,一点一滴地流淌下来,蛰过浓黑的眉。

在极致的死寂之间,众人抬头上望,萧玄谦仍旧握着那把战弓,面无表情地从一侧抽出下一支箭来:“谁允许你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