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怎么都不算光明磊落

千凝手上握着的钥匙, 沉甸甸的,钥匙还留有余温,就像陆决试图留下来的什么。

在陆决说出那么句话时, 她下意识回:“其实,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三。”

陆决垂下眼睫, 看她:“你想有,就能有。”

千凝沉默。

即使以前有意识到,陆决愿意当个“替身”, 但当他再度提起,还是令人有点讶异的。

她有点纠结,鼻尖无意识地皱了皱。

聪明人并不需要把话说明白,陆决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说:“走了,你还有最后一把钥匙。”

一切要等回到现实,才有重启的机会。

千凝心里有些感谢陆决的后让, 至少让场面不尴尬。

她扬起笑脸:“好。”

浮世里,觉醒煞骨的陆决,修为比沈誉和嵇无靖都要高,更强势, 他能捻下一片叶子, 让叶子变大,坚固到能够载千凝走好长一程。

陆决本人并不能跟着离开。

浮世是再现现实发生过的事,觉醒煞骨的陆决,后来一路向西北,遁入魔界,所以,他现在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

千凝皱了皱眉, 想明白了:“原来如此。”

沈誉后来不和她同行,绝大部分原因,是他受现实里自己游历的轨迹,没法和她同行,大概不是良心发现不给她添麻烦。

偏生,他还要装作一副体谅她的模样,博同情,害得她有一瞬自我反省是不是对沈誉太苛刻。

想到这,千凝磨了磨牙。

忽的,陆决说:“听明白了么?”

千凝回过神,完了,她没听刚刚陆决说的什么,她抬眼看进陆决眼底,发觉有一丝不满,压在黑沉沉的眼底,像层叠的乌云里露出的一罅晦光。

像他这种情绪不外露的人,这点情绪,已经足够说明他的不满。

看来千凝刚刚的走神,让陆决不快,千凝心想,他总不至于能猜到她在想沈誉吧。

却听陆决说:“沈誉的钥匙你也拿到了。”

千凝莫名紧张,咽咽喉咙:“是。”

不是,她紧张什么啊!千凝头疼。

陆决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回到刚刚说的话:“人界灵力有限,这片叶子,至多能够坚持五百里,所以大概到沧州,你只能靠脚程。”

他在帮她安排路线,白玉般的指尖按在地图上。

千凝看着沧州到梁国海域,还有一截路程。

千凝说:“那就翻过这片丘陵,直接去海边?”

陆决:“不妥。”

有些捷径,看起来好走,但可能会遇到山匪,白白拖累,这是千凝不知道的,而陆决二十岁之前,每年都会回人界,自然明白。

他的手指指出一条新路,千凝恍然,忍不住道:“还好有你。”

陆决抿了抿唇。

从梁国去商国,还要度海,这回,千凝拿出护心麟,说:“这是蛟王的护心麟,能够度海。”

陆决:“沈誉给的?”

千凝声音低了一个度:“……是。”

不对劲,这种莫名的心虚是怎么回事啊!

末了,千凝把镇魂丹交到陆决手里,陆决如今融合现实记忆,并不会由于煞骨觉醒,紊乱心神,不过镇魂丹对陆决还是有用的,至少能帮他减缓二十岁时,煞骨反复发作的痛苦。

于是陆决拿着镇魂丹,站在山腰,看着千凝坐在叶子上飞远。

她回过头,朝他摆摆手,露出一截藕臂。

一抹阳光抚过千凝的发梢,她笑起来时,嘴角扬起,像是迎风招展的粉白杏花。

陆决眉宇间,也不由得温和下来。

千凝的离开,会让浮世里已经形成的改变,回到最初的模样,正如此刻,随着她的离开,四周慢慢荒芜,残留火烧的痕迹,血液干涸在土地之中,那些村民,不管嘴脸如何,全部死于陆决之手。

她为他粉饰的美好,彻底破碎。

陆决一只手上,也沾满了血液。

拿着镇魂丹的那只手,却洁净白皙。

接下来,陆决会在飞剑宗的追杀下,遁入魔界,昊海结界也会慢慢出现缝隙漏洞。

陆决持着剑,一路突破飞剑宗的包围,到最后一日时,临昊海结界出现漏洞前,沈誉站在他面前,他眯起那双桃花眼,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问陆决:“她还好么?”

陆决沉默了一下,好似一开始并不打算告知沈誉,不过想到什么,提了提唇角:“离开你就挺好。”

沈誉噎住,冷笑:“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好人。”

现实里,二十岁的陆决,与此刻十五岁的沈誉,确实有过片刻的相遇,不过在此时浮世,多出了一段在旁人听来,堪称无厘头的对话。

另一边,千凝坐着叶子,一路摇摇晃晃,到了沧州。

下叶子时,千凝脚都是软的,主要是一片叶子能给的安全感有点少,总怕叶子突然破洞,她并不是信不过陆决的能力,只是下意识怕。

菜菜劝说:“休息一天吧,到梁国边境之后,就可以到商国。”

千凝抬眼看了看天色,确实只能歇一天,她拿出钥匙,直到离最后一把钥匙这么近,她才发现,最后一把钥匙的方位,好像也在商国的海岸。

北方位是天臧,一个菜菜口中,明明超强,但低调到极致的秃驴,呃不对,大能。

按陆决给的途径,从沧州到梁国边境后,再用上护心麟,千凝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商国。

这一路上,她设想过很多种和天臧遇上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天臧会主动来找她。

那是千凝刚到达商国的时候,梁国商国隔着海,文化风俗大不相同,千凝还没来得及领略一通,便见两个和尚走过来。

其中一个和尚看着二十五六,另一个小一点,才十二三岁的模样。

机不可失,千凝连忙双手合十,做了一礼,道:“请问两位可知梵音宗修士在何处?”

前头那二十五六的和尚,回礼,道:“贫僧正是梵音宗修士。”

千凝大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好了,”千凝道,“不知大师能不能带我去找天臧大师,我有要事找他。”

在千凝说出“天臧”二字时,站在后面一些的那个小和尚,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

很快,千凝就知道和尚为何那般。

和尚温和地说:“回施主,贫僧就是天臧。”

千凝愣了愣。

也就是说,此时,站在千凝面前的,这个穿着布衣的和尚,就是天臧?

只看和尚身形颀长,就是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一种出尘的气质,气度是有的,但那长相,只能说,两只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和俊这个字是挂不上边的,甚至十分大众。

把他丢进人海里,可能都找不到他是谁,只能靠光头来辨别。

千凝记得进浮世前,她曾经远远看过天臧,那时候的感觉,和这时候的并不是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