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坦荡

林有乐没看到齐瑾。

他一路快步,因为呼吸太快,被寒风刺得喉咙发干,身上穿着厚夹袄也都已经感觉到了冷。

可都追到下一个村庄,他都没有看到人,同时一抹恐慌从心里升起——

不会想不开跳河了吧?!

之前齐瑾就说过什么不理他就死了算了的傻话。

林有乐立刻摸口袋。

睡衣没口袋,手机不在,没法打电话和照明。

村子沿路还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林有乐于是站在路灯下,让自己可以被看见,同时冲黑暗中远处溪流方向大喊:“齐瑾!”

“齐瑾!!”

每次喊完林有乐都立刻侧耳仔细听。

他也不想大半夜的喊这么大声,但事急从权。

没听到任何回复,深夜中格外平静的河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林有乐忽然坚信齐瑾没有跳下去,这么黑灯瞎火的,村里熟知地形的人想短时间内走到河岸边都得栽几个跟头,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齐瑾,不可能去得了。

而且,齐瑾也不会故意吓唬他而不应声。

那就剩下一个可能——

林有乐抿唇转头看向村庄中唯一一条路。

齐瑾被齐淮派来的人接走了。

林有乐定定的看着空荡荡的路口半分钟有余,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回走。

追来时不觉得,回去却走了足足半天,因为着急和自己吓自己身上出了冷汗,短暂的暖和过去,手就开始冻,鼻头也被冷风吹得通红。

还好有鸡蛋。

小猫身子热烘烘得像是个小暖炉,一路上还喵喵叫着安抚他。

林有乐一会儿拿来揣手,一会儿拿来捂脸。

小工具猫幽绿着一双无辜的眸,也不知道干啥,被高高端着,茫然的喵喵叫。

回到家已经一个多小时后。

林有乐累到不想说话,猫都没放下,直接倒在床上。

睡着了。

林有乐做了个梦。

他梦到同学会那晚出车祸时齐瑾扑过来保护自己,然后自己侥幸获救,庄梓俞被砸断了双腿,而齐瑾……

爸爸妈妈告诉他,齐瑾为了保护他,伤势太重没能抢救回来。

他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觉得荒唐,拔掉手上的针头,然而才跑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了走廊上一群穿着黑色服饰的人,为首的齐父齐母双眼通红,一左一右分别是齐家的长子长女,其中齐淮手里还捧着齐瑾的黑白照片。

林有乐站在病房门口,心脏咚咚的猛跳了两下,仿佛要从喉咙里崩出来。

这不对。

明明是他死了,齐瑾跟庄梓俞活了下来!

不对,这不对的!

林有乐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想夺下齐瑾的黑白照片丢掉,却被齐淮躲开,齐淮眼里充满憎恨,厉声呵斥:“滚!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你小瑾怎么可能死!”

齐母那样从来端庄优雅的妇人,也扑上来抓住他的领子哭喊:“你把小瑾还给我!把我的小瑾还给我啊!”

齐淮放狠话:“林有乐,我要让你们全家给我弟弟偿命!”

林有乐骤然吓醒,惊出一身冷汗!

他坐起来急喘着气环顾四周。

房间还亮着灯,门也开着,手背上有毛毛糙糙带着软倒刺的舔舐感。

看也没看撸了一把鸡蛋的小猫头,林有乐起身去关门,又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摁了下,手机没电了。

他翻出充电器插上,再开机。

时间00:21,看来他回到家也没睡一会儿就做梦了。

手机震动,跳出系统提示,他有八通未接电话和多条未读消息。

林有乐皱了下眉,点开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时间从前天晚上五点左右开始,而最近一通则在十分钟前。

谁给他打电话?

应该不会是齐瑾吧……

正这样想,手机又震动起来。

林有乐立刻把房间门关上,虽然隔音效果聊胜于无。

他接通,“喂?”

“我是齐淮。”那头声音冷淡生硬,“司机已经到了,你出来。”

林有乐心猛漏了一拍,“你们还没接上齐瑾吗?”

齐淮说:“我们在近水市第二人民医院。”

林有乐一听就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关心则乱误解了,松了口气,又控制着音量问:“齐瑾还好吗?”

“不好。快死了。”

林有乐简直被这五个字吓得心惊肉跳!

他想起刚刚惊醒的噩梦,那本来只是一个梦,听齐淮这样说,却开始像什么不详的征兆一样。

林有乐匆忙换了身衣服,等上了车才反应过来自己绝对被齐淮骗了。

如果齐瑾真的要死了……

齐淮怎么可能是那种语气?

一个多小时后抵达医院。

林有乐跟在司机身后,果然看到齐淮的神色如常,他手里拿着手机刚从病房里出来,像是要打电话。

这都凌晨一两点了,也不知道是公事私事。

两人只对视一眼。

齐淮说了句“他在里面”,就拿着手机走远了。

林有乐轻声推开病房门,单人vip病房也不大,抬眼就能看到齐瑾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身上单薄的毛衣已经换成了病号服,病房里开着足足的空调,好歹不用担心会冻到,齐瑾的右手背上扎着针,上头高高挂着两个还没输液的吊瓶。

因为病号服薄,那包裹肩伤的绷带很轻易的显现出明显痕迹。

还有齐瑾的手指,夹着医用的固定夹板。

走得近一点,空气中能闻到一股明显的中药气味。

齐瑾呼吸匀称,睡得深沉,长长的睫像是合上的小扇子,在那还显得有些红肿的眼皮上盖出一小片阴影。

也不知道齐淮这个哥怎么当的,说他不疼弟弟,大半夜的亲自来接人。

说他疼吧,又随便的“咒”弟弟要死了。

林有乐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的反反复复让他感到身心俱疲。

他坐在椅子上。

病房很安静,安静到能让人清楚的听到输液管里药液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林有乐不远不近的看着病床上的齐瑾。

看他穿着医院的病人服,无知无觉的躺着。

忽然想起那场关乎自己葬礼的梦,那应该是一场根据林自华的话而构思出来的一场怪梦,可偏偏又像是上辈子他无法经历的现实。

梦里他只看到齐瑾的一个背影,伶仃瘦骨,像是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刮跑,而他紧紧抱着手里抢来的骨灰坛子,一瘸一拐明明步履不顺,却像仓皇跑远。

林有乐抬手捂住了脸。

他知道,自己对齐瑾的迁怒其实毫无道理。

天灾人祸。

车祸是最不可控的横祸,真遇到了,是生是死都是命,如果他那个位置惨烈,已经注定要死,那就算齐瑾扑过来保护了他又怎么样。

齐瑾难道就是铜墙铁壁,不是血肉之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