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天色蒙蒙, 小城市已经苏醒过来,背着书包的小孩叽叽咋咋从车上下来,争相恐后的跑下车。

“哈哈哈!我第一个!”一个小男孩大叫, 很快就被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撞翻。

女孩们稍微矜持些, 嘻嘻哈哈手牵手, 看对方头上的红头绳, 互相整理红领巾。

“姑娘,”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门口的苏素, “我这到终点了,你还要坐到哪里?”

苏素抿着嘴巴, 笑容无害,双眼涣散无法聚焦, 正空洞的盯着一个虚点。

人走光了,司机忍不住打量这个女孩,“女娃子,你是外乡人?”

突的, 苏素侧头,似乎察觉到车停了,她拿着盲人拐杖, 慢吞吞的下车。

司机看她模样, 探出头喊,“女娃子,你小心些。”

苏素摸索到路边的一个房檐下坐着, 她摸到冷硬的石头, 用手丈量长宽后拂掉石灰坐下,她迫不及待的把录音机里的声音播出来听。

录音机里是笑声和说话声,还有孩子们在车上叽叽咋咋的各种声音, 分零食吃早餐,埋怨作业多,讨论最新的动画片,仿佛能从笑声里看见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苏素笑了笑,脸上涌现出同样的笑容,她把玩着录音机,听过之后拿出一张小帕子珍惜的擦擦录音机,苏素的动作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力。

“唷,录音机。”两个挎着菜篮子,穿着厚棉袄的人在路口看着苏素议论。

“谁家有钱人吧?”

“看样子不像啊,大冬天穿这么少。”

苏素摸索到盲人杖站起来。

“外乡人吧?看打扮还挺时髦的。”

“嘘,小点声,过来了。”

“怕什么,一个瞎子。”

苏素拨动录音机的开关,循着声音站到两人旁边。

“唷,”说话的人不仅没收声,还愈发嚣张,“看来还真是个聋的?”

另一个人用手肘拐了一下同伴,示意她看苏素手里的录音机,“看着可贵?”

“可贵!抵老刘半年工资了呢。”

一阵唏嘘声,苏素的唇始终弯着,她看起来无害软糯,直到身边的行人过了马路,她才收起笑容转身,盲人杖点到一个障碍物。

苏素继续拿着盲人杖敲敲点点,从下到上,慢慢的识别出面前这个大概是一个人障碍物。

“……”

荀真杵着拐杖,脚边是两口袋刚进的货,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她皱眉打量面前的小瞎子,随手把军色大衣拢得更紧。

苏素往旁边挪了挪,盲人杖碰到尼龙口袋,她转而小步挪着往左边走,被急匆匆过马路的行人撞到了肩膀。

荀真:“切。”

苏素变得慌张,把盲人杖抱在胸口,迷茫而无措的站在原地,一辆货车开来,巨大的鸣笛声吓得她浑身一震。

零散的脚步声里尼龙口袋在地上被拖拽的声音响起又消失,拐杖杵在泊油路上的声音清脆,荀真和苏素擦肩而过。

长长的鸣笛声一过,苏素周围从拥堵变得一扫而空,人群去了马路对面,只有她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人群里短暂交汇,短暂的打量,冷摸的离开,没有对话的镜头也要拍出故事感,沈风并不满意。

沈风:“卡!”

“再试试。”

“不行,重新来。”

“穿帮了,把车调回来,群演呢?”

“重拍。”

“再来一跳。”

群戏不好拍,来来回回一场过马路的戏,地标都踩花了。

中场休息,场务重新刷上地标,演员原地整顿。沈风去B组监工,AB两组分开拍摄,副导负责B组,在另外一边的场地拍小孩戏。

一群小孩子难以控制,家长在一边守着不说,又因为拍戏,吸引了一大堆围观者,现场各处都要调度,沈风的态度比拍摄风铃还要严苛了,现场气氛逐渐凝固,几场群戏连着拍摄了好几天。

林柯和林秉然在帐篷底下互相贴暖宝宝,下雨了,冬日里的小雨特点是绵绵不绝的下个没完,雨水凉的透骨,剧组里工作人员好些人都感冒了,郭蓉蓉也因为照顾林秉然光荣就义,去医院打了退烧针。

林秉然检查着林柯的衣服,从摸进她的保暖衣后背试试温度,末了又替她掖好衣角,“别感冒了。”

林柯点头,捧着热茶连忙喝了好几口,“什么时候开春啊……好冷。”

林秉然抱着林柯在帐篷角落里看剧本,雨丝飘着帐篷上的丝丝声听得人犯困倦懒。

“别睡,”林秉然说,在林柯耳朵上啃了一口,“看会剧本,嗯?”

林柯:“好。”

苏素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没多久一个又瞎又聋女人搬来的事情就在旅馆附近传开了。

这个女人怪得很,天天捧着录音机,在人多的地方站着或坐着,问她不吭声,也不说话,有人说她是神经病,猜测是不是被人贩子拐了,但看她穿的得挺干净的,也不像。

人欺生,几个流氓头子看苏素长得好看,见着苏素后跟着她说些流氓话。

“大妹子,别走啊。”

“大妹子,你去哪里啊?”

苏素持着盲人杖,在路上点点点,她往前走,被突然逼迫近面门的呼吸吓了一跳,身体往后摔在了地上。

“唷!大妹子,哥哥吓着你了?”猛然凑近的男人仰头哈哈大笑。

“真可怜喂! ”

“哈哈哈!”

几个流氓哈哈大笑起来,荀真蹲在门口吃面,筷子大开大合,夹起面条一吹,热气消散后她直接大口喂进嘴里,荀真看着几个流氓调戏女瞎子,看着看着也跟着颠颠乐了起来。

小雨天,苏素摔在地上,撑得一手满是泥泞,好不狼狈,瞎子的眼睛迷茫不聚焦,她抓起盲人杖,坐在地上对着空气乱舞,“滚!离我远点!”

一只狗在荀真脚底下转来转去,她低头嫌弃地一看,把碗里的辣椒花椒挑着喂狗。

几个混混一愣,对视之后惊奇的说:“弄了半天不是哑巴啊!?”

苏素皱眉:“我不是哑巴,我知道警察局这么走,记得你们的声音,再不走我就告你们!”

荀真吃完面,杵着拐杖端着面碗将面汤泼在了马路边。

混混随意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似的,“行,你别告我们,我们走。”

另一个人说:“怕个屁,知道声音又不知道长相,怕个屁。”

苏素侧耳,听到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她按下录音机的开关,举着威胁流氓,“我录了你们的声音!你们就是混这一片的说,肯定有人知道你们!”

机器里,几个混混跟了她半条街说的流氓话全在里面。

“草,臭娘们……”

“妈的,走。”

人走了,苏素捧着录音机,爱惜的抹去上面的雨水,她坐在绵绵小雨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荀真倒了碗热水,就着用面碗喝汤打量苏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