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散席后,裴瑶抱着一匣子糖去长乐殿,走路晃悠了几步,青竹忙扶着她。

“娘娘醉了,不如回去休息会儿再见太皇太后。”青竹担忧道。

裴瑶坚持,抱着糖的手都不肯松开,十指紧扣,“就一刻钟的路,不远。”

“可是您去了会惹太后不高兴的。”青竹提醒,主子醉醺醺的,走路都晃悠,在太皇太后面前,指不定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太皇太后并非寻常人,三言两语就能看透心思,小太后在她面前,压根就没有秘密。

青竹叹气,偏偏小太后还喜欢往她跟前凑。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到了长乐宫,裴瑶望着巍峨的宫门,悄悄和青竹说:“我要让太后开个侧门,走累死了。”

青竹感觉皇后魔怔了,便道:“那您还不如搬来长乐宫。”

裴瑶认真想了想,“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太后来了。”扶露领着宫娥迎了过来,见小太后抱着匣子辛苦,自己下意识就要去接,“奴婢帮您。”

“不用、不重、自己来。”裴瑶有些不乐意,拂开扶露的手,自己迈着最正经的步子朝殿内走去。

扶露诧异,小太后平日里待她们都是笑吟吟的,今日不高兴还是头一回,她不解,小太后身侧的青竹朝她摇首,努力用口型对着话:醉了。

扶露明白,悄悄告诉青竹:“我去准备醒酒汤。”

裴瑶已经自顾自跨过门槛了,太皇太后讥她一句:“您来得倒是早。”

裴瑶将匣子放在她面前,从青竹香囊里取出钥匙,太皇太后目瞪口呆:“一匣子糖您还用金锁。”

“金锁是库房的,不值钱,糖是我的,值钱。”裴瑶笑说,一双手却在打颤,钥匙怎么都戳不进去。

努力了几次,裴瑶丧气了,看向太皇太后:“您眼睛不好吗?”

“呦,谁给你的胆子骂哀家。”太皇太后笑了,醉鬼。

裴瑶又戳了几下,就眼巴巴地看着李姑娘,而李姑娘侧开眼睛,不看她。

裴瑶将钥匙塞到李姑娘手里,伸手去抱她,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使劲蹭了蹭,“好香呢。”

太皇太后不耐,颇为不雅地提着她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人扒开,“又占哀家便宜。”

裴瑶眯着眼睛,唇角弯着笑,发髻上的凤簪更是戳得太皇太后肩膀疼,她自己毫无知觉,反而笑了,“李乐兮。”

李乐兮这个名字真好听,就像太皇太后这个人一样好看。

太皇太后没有笑了,怔忪下来,罕见地用最冰冷的光打量着裴瑶,细细品着方才这个称呼。她的视线落在裴瑶的腮上,粉妍透着殷红,旋即又看到碍眼的凤簪,抬手就取了。

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裴瑶的心跟着一颤,不由自主地垂着眼睛去盯着凤簪,跟着拿脚踩了踩,随即去攥着太皇太后的手。

裴瑶笑了,冬日的风从殿门里吹了进来,冻得她发抖,脑袋也清醒了些。

“看我,不要看它。”

说完后,她又后悔了,自己同自己的发簪较个什么劲呢。

太皇太后瞥着她,伸手去打开糖匣子,里面摆着各色的糖,九宫格的糖显得很有情趣,她笑着吃了一块橘子糖,“皇后、小太后大方了不少。”

“那是,我得了好多银子,是赵家给的。之前也给了,被他们给拿走了,我去要了,他们没给。太后,你说我要不要去强取呢?”裴瑶坐下来,半个身子都靠在太皇太后身上,俨然将她当作了迎枕,嘴里依旧说着熟悉的称呼。

太皇太后嘴里有糖,没有急着说话,心里对小太后的做法颇有几分赞同,等糖都化了,才点头:“也可。”

“对,我们不吃这个亏。”裴瑶拉着太皇太后一道。

太皇太后识破她的小算盘,“是你自己,与哀家无关。”

“不,我的就是太后的。”裴瑶坚持一句,眼皮子耷拉下来,她困了,脑子里晕乎乎的。

望着她晕乎乎的神色,太皇太后并没有推开,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糖,说了一句:“哀家的依旧是哀家的,不是你的。”

太皇太后起身,将醉鬼抱起,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出去了。

裴瑶睡得迷离,冬衣厚实,躺在榻上不舒服。她迷糊糊地起来,摸到太皇太后的衣柜前,在里面扒拉出一件寝衣,是白色的,她直接就换上了,再转回身躺在榻上。

等太皇太后再进来的时候,发现小太后穿着她的寝衣,钻进她的被子里。

看着自来熟的人,太皇太后认命地将热水放在几上,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

热水里有干净的帕子,给醉鬼擦了脸,太皇太后就将帕子丢回水里,扯下锦帐,自己去外殿吃糖。

糖匣子看着很大,可里面摆的糖不多,太皇太后一下午就吃完了,黄昏的时候去宣室殿听朝臣商议事情。

皇帝很勤快,全程都在一侧听着,这次说的征兵一事,朝臣各有想法。

太皇太后沉默不做声,静默着品着莲子茶,脑袋里想着小皇后的糖愈发甜了,有些齁。

几名朝臣说到后来,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静默无声,齐齐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抬首,目光梭巡,“何事呢?”

“户部告急,银子不足以招兵。”丞相面露为难。

“银子呢?哀家可没动你们的银子。”太皇太后嘲讽。

自从太皇太后入宫后,从未办过生辰筵席,更没有大肆建造宫殿,账面上没有动一分不改动的银子。

丞相最清楚,先帝荒淫,大肆选秀不说,修造宫殿,他有口难言,皇帝也是面色凝重,道:“问百姓借。”

“借?陛下有脸问百姓借?”太皇太后反问一句。

皇帝脸色涨得通红,一时无语,丞相立即解围,“可问商贾借。”

“丞相若想洛阳也跟着反了就直接去借。”太皇太后终是不耐烦了,起身看向众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你们都懂。这个时候借银子,就是逼着他们的心向着逆贼。”

皇帝急了,怒视太皇太后:“您说,该怎么做。”

“陛下已派了裴绥,想来,他会带来好消息的。”太皇太后漫不经心道。

皇帝的无能与易怒,让她莫名想笑,到底是过于青涩。

“裴绥一人去了。”皇帝声音弱了下去。

“一人去?”太皇太后皱眉,“徐州五万兵马呢?”

皇帝理直气壮:“裴将军心思不正。”

太皇太后气笑了,很快,她又平静下来,“徐州的兵马,你留着给自己抬棺吗?”

皇帝眼中的气势弱了下来,就算太皇太后光明正大地咒骂,她也无力反驳,忍了片刻后,她沉默下来。

眼看小皇帝难看,丞相立即递去台阶:“不如调徐州的兵马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