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五十二)风雪共恓惶

竹深树密,虫鸣不息。破碎月辉自繁茂枝叶间散下,在两人身上轻盈跃动。

夜风闷热,可更热的是怦然鼓动的心与湿漉的唇。树影掩去了深黛夜空,玉求瑕两眼昏黑,只觉温热的舌如游蛇般探入口中。金乌阖着眼,捧着他的脸啜|吸。

也不知是羞赧还是不惯,玉求瑕只觉他虽极尽逗弄之能事,身子却僵硬如石,微微震颤。想必他往日在候天楼时虽将取悦人之技窍如掌诸指,却不曾真用尽本事诱引一人。

待分开时,两人皆喘息难平,面红耳赤,相对无言。一段死寂后,玉求瑕才支吾道。“少爷,那几人已走了。”

原本便是为了引开几位不识相的膏粱子弟的手段,再无继续的必要。可金乌却屈起两指,狠狠叩了玉求瑕脑袋一记。

“你以为这便结束了么?”金乌红着眼作凶狠状,“你那晚是如何待我的?亲两下就算完了?”

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玉求瑕只得木讷地摇头。

金乌得意笑道,“这就对了。所谓报复,可不仅是如数报还,还得连利钱一块儿算上。”说着便又伏下|身去噙住唇舌撩逗,时而凶恶横暴,时而又如春雨绵绵。

他先前饮了些醪醴,口齿间尽是糯米甜香。玉求瑕醺然,索性伸手抱住他,使坏地在周身抚弄,指尖流连,擦出炙烫情思。愈是这般撩拨,金乌愈发发颤得厉害,但仍较劲似的舐着玉求瑕的唇。

手指探到了脖颈处,沿着微松的后襟抚摩。玉求瑕记得他少爷最怕人触碰颈项,果不其然,金乌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泻出几声含混的鼻音。玉求瑕乘机拉紧他,打了个滚儿,反将他压在身下。

“呼…别动,别动。”

两唇总算分开了,玉求瑕的脸烧得彤红,总算按住张牙舞爪的金乌,伸手去解他衣襟。

“干什么!”

金乌的眼瞪得比铜铃还大,他一把扯住衣襟,拼命不教玉求瑕扒开衣物。玉求瑕几番使力皆无奈,又怕撕了他身上绸衣,便学着他师姐气人的模样,故作微笑道。

“你又怕什么?候天楼少楼主,名闻天下的黑衣罗刹,剥层皮尚且不惧,难不成还怕脱件外裳么?”

“我他娘的就是怕!松手,玉求瑕!”金乌吼道。他懈气得快,甚而后悔起先前作出那般亲热举动起来。

金部毕竟不比水部,虽说也颇谙熟欢合一事,却无那拨云撩雨的必要,提剑杀人才是他们本分。

玉求瑕快按不住这凶相毕露的魔头,不由得颇为苦恼,索性豁出脸面,低头攫住那副聒噪口舌。这招果真见效,趁金乌被他亲得昏头搭脑之时,他灵巧地解了那件裹得严实的黑绸衣。

他想瞧瞧金乌身上究竟带了多少伤。

蟪蛄窸窣,夜风微凉,两人皆出了一身淋漓热汗。素白月光间,苍白肌肤莹莹发亮。玉求瑕瞥见金乌身上皆是斑驳伤痕,胸口留着道浅白的疤,那是他被毒虫操使时,在他少爷身上捅的一刀。

在朦胧记忆中,那刀刺得极深,穿透胸膛,鲜血淋漓。

玉求瑕忽而手足无措,他嗫嚅道。“少爷。”

“嗯?”金乌喘息未定,没好气地望着他。

“要不,你也刺我一刀?”

金乌反手给了他个嘴巴子,嚷道:“你不提,我倒没想起这事儿来了!”说着便翻身起来揪着玉求瑕打,直要捶得他鼻青脸肿。

夏莲苍碧,小舸左摇右晃,在荷塘中掀起银珠万点。他二人自船头蹿到船尾,踏在莲叶上,点在荷角尖儿,后来打闹得乏了,滚在积着水的船板上。

“倒不必真再动刀子。”金乌爬起来,忽地问,“听过豁拳么?”

玉求瑕点头,他未入天山门前可算得三教九流各沾一点,天下诸事皆领会半分。

他们以手令定胜负。他出了三元三星,金乌比的是双喜临门,罢了,将两根作剪子状的手指往他胸口一捅,道。“嗯,这就算完了。你捅我一刀,我还你一刀,扯平了。”

“这怎地算?”玉求瑕有些发急,抓着金乌的手道,“少爷,我说的是真话,是我害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能如此轻易便算了?”

金乌使劲挥开他的手,“剪刀就不算刀么?你真的够烦,还要我寻刀子来刺你?你自个儿爱寻死就去罢,别碍着我。”

见他少爷似是不甚在意那被捅刀的事,玉求瑕虽说心下稍定,却依然惴惴难安。他宁可金乌真把自己痛打一顿,也总比此刻疏薄的好。

月明烟袅,圆荷坠露,芙蕖清丽,灯火缭乱。两人倚在舷板上,闭口无言。

四周似是只有幽眇虫鸣与细浪微波声,沉默稍许,金乌忽而迟疑地唤道。“王小元。”

玉求瑕抬头看他,金乌扶着头侧,眉心紧拧,缓慢道。“我…还未完全想起往事。关于你的事也不过似浮光掠影般,仅记得些许。”

这倒是真话。他记得起家中诸事、嘉定景致,却总记不清与玉求瑕相关的往昔。

昏黯间只见他碧眸青翠,如欲滴翡石。金乌眨着眼,似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以前是如何待你的?”

皎如明镜的月盘在云间穿行,莲灯聚到桥洞底、覆木旁,莹莹地映照在他们身侧。玉求瑕哑然失声,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向来是真情实意最伤人心,反而虚言假语能博人一笑。于是他笑道:“如今比之从前,实在冷淡得多。”

他凑过去吻金乌。这回金乌没避让,任他把自己推在船板上,只是在玉求瑕放开他时犹豫地问,“真的么?”

玉求瑕心道他这是真没想起来,于是按下心头苦涩,愈发胡言乱语,“对,对,是真的。你可不记得以往我俩如何如漆似胶、鱼水相欢……”

话未说完,金乌便环上他脖颈,抬起头问道。“这样?”

他双眸平日虽透着刀锋似的冷冽,此时正如缥碧春水,澄亮清透。玉求瑕没想到他这般好骗,此刻贴着他身子,温热暖和,只觉心头撞鹿,不敢多看一眼,只战兢着点了点头。

金乌问,“还会如何?”

玉求瑕愈加乱语胡言:“呃…会亲我。”他寻思着这回他少爷该狠狠抽他耳刮子了,不想金乌真贴了上来,蜻蜓点水般地轻印在他嘴角。

这一记虽如柳叶轻拂,却着实乱人心弦。

“还有么?”

“…夜里抱作一块儿取暖,晨起时互道个好,”玉求瑕被他问得发慌,“还有…平日不会打骂我。”

这话道完,金乌忽地笑了,嘴角弯起,正是往日王小元见惯的那副使诈的笑意。

突然间,他屈起膝盖,重重顶在玉求瑕腰腹间!玉求瑕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转眼便被甩进冰凉水塘中。

“骗子。”金乌踩在船舷边,拈着酒杯酌了一口,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