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雪雨(第3/3页)

她要撩回去,她不能输。

谢菱一声不吭,仿佛不经意似的,蜷曲在对方掌心里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挠在掌心的肌肤上。

她还没来得及动更多下,就立刻被牢牢地攥紧了。

被她轻轻碰了的手温度攀高,手的主人似乎反应很大,紧紧地攥着她,不敢让她再动。

谢菱无所谓。

她手看起来纤瘦,其实软软的,肉不少。

骨头也软,贺柒好几次拉着她手说,老人说这样的手有福气。

所以,她即便被岑冥翳握住,握得很紧,也不觉得痛。

只不过,她掌心的肌肤就毫无间隙地贴紧了岑冥翳的手掌心,那一层茧子粗粝磨砂的触感,更为明显。

为什么,谢菱会对这触感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她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

她已经被领到了祭台前。

这就是最终的仪式了,在这里,神女和被神女选中的人会一同沐香,以示传承花神的祝福。

谢菱提起裙摆,拾级而上,岑冥翳站在她身边。

熏香已经燃好了,一旁,有礼部的命官对着一卷古书,念诵上面古老而神秘的祝词,冗长绵延,好似没有尽头。

“啊!下雪了?”

旁边传来的呼唤声吸引了谢菱的注意。

她微微偏头,心觉奇怪。

此时不过七月,怎么可能飘雪。

与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不可能是雪……不对,我头发湿了,是下雨了。”

“可、可是,分明是雪啊,你抬头看,是紫色的雪。”

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确实,确实,天上有雪花飘下来!可是……不对啊,落下来又变成了雨丝啊。看错了吗?”

紫色的雪,落下成雨?

谢菱好想看一下,却苦于不能揭开头纱。

命官的声音只顿了一顿,接着便继续兢兢业业地念诵祝词,但祭台底下,早已翻起了喜悦的声浪。

“这一定是福雪!紫雪似花,下落成雨,好美,这一定是花神降世了!”

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果然是下雨了。

但谢菱头顶,却响起了另一种噼啪的声音,是雨落在油纸伞顶的声音。

众人皆为奇景奔忙,岑冥翳却举着一柄伞,伴在神女身侧,陪她听完命官孤独的祷祝。

只有谢菱没法看到这场雨。

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仰头看去,漫天浅紫色的飘雪,可落到眼前,却又是与平日毫无二致的雨丝。

大伙儿都津津有味地伸手去接雨,雨丝也毫无区别地落在每一个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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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院子里,还未收拾进屋的世子,额心沾了一点雨迹。

如同一抹沁凉融进心间,他眼前出现了佛女俯视着他的幻象,又凌乱地散去,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里能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

——花舞节上那个“神女”,被高高抬在花架上,从他面前经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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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戍守处,检查着士兵防务的陆将军鼻尖沾了一点凉意,他想伸出戴着护套的手指抹去,却终究不便,只得皱了皱鼻尖。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影,因为打了个喷嚏,瘦窄的肩膀缩成一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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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醉后靠在街边廊柱上休息的大理寺卿,用终年沉静的眉眼旁观着世人的热闹。看了许久,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从檐下伸出手,让水滴落在自己指尖。

一点冰凉落下,仿佛一点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方才脑海中不断重演的画面继续。

甚至,那画面在脑海中变得更过分——

目不斜视经过窗口的神女,脸上的面巾被风吹起,露出了下颌和朱唇,接着更是被风将面巾和头纱全部扬开,露出的脸上,有一双笑弯弯的细长狡黠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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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手走在不远处,观察着大理寺卿的樊都尉,也仰头看着这番奇景,雨丝落进他眸中,让他忍不住眨了眨。

哦,他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吵得全京城热热闹闹的神女,便是那日钻到书桌下,蹭了一脸灰的小贵女。

难怪,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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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边,已经没有了值守任务的指挥使,把目光藏在人群中,偷偷投向台上的背影。

愈来愈密的雨将他外袍沾湿,仿佛将他与尘世隔绝,也让他心中那份不知道滋长了多久的妄念愈发繁盛。

他看不见神女的脸,他可以将面纱之下想象成任何人。

只要没有人知道。

他的郡主高高在上,他的郡主受万民朝拜,他应该陪伴在郡主身侧,可郡主身边,何时多了一个替她撑伞的人?

徐长索握紧了拳。

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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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主事官的晋珐,站在祭台旁侧,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道纤细窈窕身影,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玉祁想要娶她?

他配么。

若是云屏真的重生,应当,就是这位谢三姑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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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外,好几个婆妇挽着手,兴奋地一路叽叽喳喳往京城赶。

她们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撑着手杖,朝旁边踉跄了几步,很快站稳。

虽然是她们撞了人,但担心对方找自己赔,她们可都是乡下人家,没钱赔。

那几个婆妇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绕到被撞到的那人前面去,先声夺人道:“哎哟你怎么走路不看路的,拦在这里撞到我们了啦。”

可仔细一看,那人双眼前覆着几层白布,系在脑后,竟然真是有眼疾,看不见的。

这下,她们倒不好意思起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那人搭话道。

“你这个小年轻,在这里作甚么?莫不是来京城求医的?走吧走吧,跟我们一道进京去,跟你说,今天可不得了哦,天降异象,为神女赐福,只有城门里面在下雨,好神奇的!说不定去淋了雨,也可以被赐福的哟!”

拄着手杖的年轻人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婆妇们看着这怪人的背影,嘀嘀咕咕一阵,便不再管他,继续高高兴兴地朝着城门跑去。

她们身后,白衣年轻人的步伐走得缓慢,一片落叶被风吹到他身侧,他忽然挥动手杖,刺中了那片落叶。

接着手腕翻转,落叶又从手杖底端飞出,如同一道剑光旋转着飞远,打中树梢上一只报丧的乌鸦。

乌鸦摔落在地,嘎嘎声戛然而止,颈子上一道锋利的口子,缓缓流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