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护食

沈又菊一连串的逼问,让沈瑞宇无路可退。

更何况,他本就是假借了长姐的名号办了此事,是他无理在先。

原本沈瑞宇不打算惊动家里人,可现在既然已经被长姐发现了,他也没理由再遮瞒。

沈瑞宇只好说出了实情。

他不想刻意强调玉匣的身份,但是这是避不开的一环。

沈又菊听罢,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说……你把一个妓子放进了我的家谱?”

沈瑞宇听到长姐的语气,难受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道:“她不是妓子。”

“那是什么?”沈又菊像是身上被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道,“她虽然不曾真正招待过客人,但也是那种地方长大的姑娘,若不是有你的相助,她日后的命运也就是那般青楼妓子而已……”

“她不是。”沈瑞宇紧了紧腮帮,其实,他并不觉得青楼女子这个身份有什么错,若是真能管住那些嫖客,女子们自然不会待在青楼。

但是,听着长姐口口声声的嫌弃,他迫切地想要替玉匣摆脱这个称呼。

“她不会是妓子,我已经收了她当外室。”

“什么!”沈又菊猛地站了起来,头脑阵阵发晕,用手指摁住额角,“我以为你只是帮她脱了贱籍,当你做善事,你为何还要收一个青楼妓子做外室?你还说你不是被迷昏了头!”

沈瑞宇放在背后的手攥紧。

“我没有。”沈瑞宇声音低喑道,“我只是,见她可怜,所以给她一个去处而已。”

沈瑞宇这样说着,自己却也觉得心虚。

一开始,或许他真的只是出于怜悯,但现在他还能这么坦荡吗?

玉匣和他住在一处,与她以前在楼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是他受益颇多。

这一阵子,他高兴的时候比以前多太多了,他自己怎么会不明白。

他确实帮助了玉匣,但是玉匣给予的回馈,也同样珍贵。

沈瑞宇与玉匣,早已不是给予和被给予的关系。

他为玉匣提供遮风挡雨的屋檐,使她饱暖,而玉匣的天真和无畏同时也供养了他,让他隐隐找回了年少时的勇气。

但是,在长姐面前他只能这样说,长姐不会谅解他与一个出身于青楼的女子之间的知己情谊。

沈又菊目光默默地落在他身上,缓缓地平复了胸口起伏的情绪。

“好,既然只是可怜她,那便罢了。这件事,我也不会同爹娘说起。”

沈瑞宇眼睫眨了眨,有些意外,抬起眸看向沈又菊。

“长姐……你愿意帮我?”

沈又菊无奈地笑了笑:“你以前哪一次闯祸,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怎么这样问我。”

沈瑞宇有些讪讪。

小时候,他的确爱闯祸,长姐常常维护他。

但后来,他为了讨长姐喜欢,一再收敛自己的性情,渐渐变成如今的模样。

可长姐似乎总还是只记得他捣蛋的时候,仿佛在长姐的记忆里,他永远只是个小孩子。

以前,沈瑞宇会为了这样的心理落差感到郁闷,甚至烦躁不已,但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因此难受。

沈瑞宇暗暗叹息了一声,半是担忧,半是释然。

沈又菊瞅了他一眼,像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外室,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身份,好在你对她也没那种心思,现在养着也不要紧。待你议亲事时,自然要将她赶走的。”

沈瑞宇呼吸微滞,闭口不言。

沈又菊徐徐开口说:“我这次来,还带了父亲母亲的一个任务。再过两年,你就及弱冠了,也该有一门正式的亲事。”

“你远在京城,父母也不便过多插手,便差使我来问问,你在京城这么多年,可有寻到中意的般配姑娘?”

沈瑞宇听到这个,心中烦闷,摇摇头说:“这事还不急。”

“不急,可也要筹划着了。”沈又菊说,“人一辈子,青春年华也没有多长。”

沈瑞宇只道:“再说吧。”

沈又菊也没有再劝,淡淡说了句:“瑞儿,你是沈家的男儿,担子都在你们兄弟几个身上,不可做出有损门风之事。其余的,姐姐也不多说,你心中有数便好。”

沈瑞宇心中渐渐紧绷,滞涩得仿佛变成了一块石板,无论如何都揉不散。

两人说完了话,沈瑞宇借口要忙,出门去透气。

长姐字字句句仿佛还在他耳边敲打,沈瑞宇深吸口气,压抑下心中念头,不愿再想。

沈又菊初来乍到,总有许多事要安排。

沈瑞宇忙来忙去,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天黑。

他习惯性提步往外走,却在门口不远处碰见了遥雪。

遥雪正巧从门外回来,看向沈瑞宇这边,咧开嘴一笑:“瑞哥,你这是上哪儿去?”

沈瑞宇语塞,最后只好说:“屋里闷热,我出来吹吹风。”

遥雪眉清目秀,笑得可爱,走过来揽住沈瑞宇的肩膀:“瑞哥,我上街买了收摊前最后一锅糖炒栗子,香得很,一起尝尝。”

沈瑞宇身形僵硬,无话可说,只好被他拉着进了屋。

好不容易,等遥雪伸着懒腰回房睡觉,沈瑞宇赶紧叫了人来,遣他去小院报信。

“看看玉姑娘怎样了,还有,告诉她我今晚歇在沈府了。”

沈府离小院有段距离,沈瑞宇在屋中一边心神不定地看着书,一边颇有些焦急地等着。

终于等到小厮回转来禀报,沈瑞宇殷殷望着他,想叫他快说。

“玉姑娘有没有不高兴?她怎么说?”

小厮支吾了一会儿,颇有些差使没办好的愧欠,说:“我到的时候,玉姑娘已经歇了,只有嬷嬷在。我对嬷嬷说了,嬷嬷就只道,知道了。”

沈瑞宇脸色黑了黑,低声嘟囔了句:“果然是没心的。”

“什么?”小厮没听清楚,还以为是对自己说话,伸着耳朵问了一句。

被沈瑞宇烦躁地瞪了一眼,挥挥手赶走了。

第二天沈瑞宇要上值,之后连着三天,都得待在大理寺。

再去小院时,好像都已经过了好长的时间了。

沈瑞宇匆匆忙忙赶过去,走到小院门口时,竟然有些许紧张。

他还记得,一开始他把玉匣放在小院,隔了很久才再过来,那时玉匣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好像只要分开一段时间,她就会忘记他。

沈瑞宇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提步走了进去。

他本以为,进门后会先看到仆婢,结果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玉匣。她躺在藤椅上,在一个人无聊地翻花绳。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沈瑞宇心尖忽然颤了一下,悄悄走过去。

玉匣好像总是没头没脑地开心的,有时候会鬼精灵地冒出一两句叫人听不懂的话。

沈瑞宇从来没见过玉匣这样寂寥的样子,他既有些生怜,又有些怕打扰了这份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