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个尴尬的场景最后在鹦鹉的解围下结束，鹦鹉把乔羽叫了进里间。

医生离开的瞬间，阿治猫猫就像火烧猫尾巴窜出了宠物店。

逃过一劫。

奶牛猫心不在焉地走在围墙上，窄窄的通道只有猫咪能够通行。外形矫健的猫猫得到了友善的住户们围观，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会兴高采烈地指着它大喊：“漂亮的猫猫！”

通常这种情况下，温柔的母亲们总会附和一两句，再牵着小孩子离开。它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回家路上的一个话题。

非常普通的日常，又充满了温馨。

只是这些温馨都不属于它。

属于它的大概只有……

猫猫想起那个小小的宠物店，里面有不太温柔却非常包容的医生，有好吃的饭，有一点猫猫没有感受过的暖意，还有……

——快让我看看你的粑粑。

阿治猫猫：“……”哇，好恐怖！我要去跳一次河冷静冷静！

想是这样想，猫猫最后却脚步一拐，往着横滨的擂钵街走去。

这是原本是横滨非常繁华的地段，濒临海岸，有着广阔的海景，这边的海景别墅一直都是横滨楼价最高的地方之一。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在大爆炸之后，这里就彻底改头换面，从富人区一路往着贫民区滑落，现在更是成了三不管地带，贫穷滋生黑暗，黑暗培养犯罪。大量没有身份的人、孤儿、罪犯都聚集在这个深坑里。

原来的名字逐渐被遗忘，一切都掩盖在了擂钵街这个新名字之下，但这也只是不被官方记载的名字而已。

这里的人也一样。

横滨的人假装遗忘这里。

日本的人假装看不见这里。

流浪的动物都不会来这里，别说流浪猫、流浪狗了，就连街头的麻雀都避开这个地方——也不难理解，这里的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拼尽全力就是为了活下去，别说是猫狗了，就连老鼠都会成为他们的口粮。

阿治小心翼翼地进入擂钵街。

黑白的花色成为了他最好的保护。

它谨慎地穿行在街道当中，避开了危险人群聚集的地带，七拐八拐地找到了一个少年。

有着栗色头发和鸢色眸子的少年。

他在和几个大汉说话。

明明是对方是几个身材魁梧的成年汉子，他不过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论年纪和身材都不是对方的一回合之力，大汉们对他却表现得尤为忌惮，忌惮到有些恭敬。

猫猫没有靠得太近，它把握着距离观察着他们。

没一会儿，其他人离开了，就剩下那个绑着绷带、带着伤的少年。

除了少年，没有人知道这里多了一只猫猫。

少年走近了猫猫，他的脸上绑着乱七八糟的绷带掩去了相貌上的秀丽，绷带上面还带着氧化了的铁红色血迹，只有露出来的那双鸢色的眼睛暗含着危险的光芒。

“我还以为你走了。”少年的语气谈不上好，但是听起来又有一点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开心。“没想到啊，你又跑过来了。”

猫咪望着他，抬起后腿蹬了蹬耳朵。

这里太脏了，蚊子和苍蝇都很多，让听觉敏感的猫猫不太舒服。

“是找到了人收养吗？”少年这会儿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恶意：“是不是又被人赶出来了？嘿嘿嘿。”

“果然我们都是同类嘛。”

猫猫不说话，猫猫就静静地看着他。

阿治心想：我找到了好看又温柔的小医生，他又找到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找到。所以只能让我来偶尔找找他了。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少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收到提醒：“恭喜您获得了【猫猫的怜悯X1】。”

可惜少年把现实当成了一个游戏，却没有一个愿意陪伴他终身的系统。

少年眉飞色舞地说了好一会儿话。

在别人看来他就像是疯子一样。他们看不到猫，只能看到对着阴暗角落不停说话的少年。

太阳慢慢地从正午的位置滑落，少年身上的那点虚假的光也褪去了。他终于停止了他滑稽的表演，脸上那点浮夸的演技逐渐褪去，鸢色的眸子里再也透不出光芒，眸色沉沉近似黑色，身上又缠着沾染了各种污渍的绷带，完全可以去鬼屋本色演出了。

“啧，无聊。”少年的肩垮了下来。

这只猫是不同的。

他曾经以为它会被他的恶意吓走，就像是其他所有动物一样，但是没有。

猫猫不为所动。

一人一猫不说话，猫不走，人也不走。猫蹲在角落的阴暗处，人站在光线不明的位置，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他们之间，一人一猫正在角力。

少年没觉得他跟一只猫较劲有什么不对。

这是一只猫吗？这是一只怪物，跟他一样的怪物。

最后是猫猫看了看日头。

嗷~小医生要做饭了！

“喵。”奶牛猫对着少年叫唤了一声，这是它以前从来没有干过的事情。

少年曾经以为猫咪是一只哑巴猫。

他们每一次的见面都像是这样，少年或虚假或真实地表演，猫猫作为唯一的沉默观众会观看到最后，然后等到夜幕降临，谁都看不清谁的时候，猫猫就会在黑暗中离开。

少年有些意外：“你要去哪？”

奶牛猫回头看了他一眼，和少年眼睛非常相似的鸢色眸子里饱含同情。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系统的提醒又该响起来了：“恭喜您获得了【猫猫的怜悯X2】。”

然后猫咪在狭窄的巷子里几个跳跃不见了。

少年追了两步就被擂钵街的破烂拦住了脚步，他站在原地，光线照耀不到的地方就连影子都不存在，只有少年一个人。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在家里的时候他是一个人，离家出走之后他也是一个人。他以为猫也永远会只有一只猫，他厌恶着它，每次看到它却不由自主地靠过去，然后有一天，终于有一天，就连猫都抛下他了。

这明明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但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少年又觉得难以接受。他捂着眼睛无声笑开，眼底的疯狂若隐若现。

走到半路的猫耳朵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嫌弃又麻烦的表情，身体却很自觉地调头跑。

就在少年自顾自怜，觉得自己被抛弃在黑暗当中时，猫猫一个飞扑把他踹倒在阳光底下，在他脸上的绷带上留下两个明显的猫爪印，再潇洒地长扬而去。

太宰治：“……”

刚才的什么伤春悲秋都被猫踢飞了，暴露在阳光底下蒸发。

倒地的少年开始颤抖，等了好一会都不见起来，擂钵街暗地里的视线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住在这里的人心里骂了一声晦气，准备过去把他的尸体拖走，结果走近了看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抽搐，大笑着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