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世纪婚礼(二)(第3/3页)

他从这些糕点中吃出了祝福的味道。

廖初跟他们一一握手,“我的荣幸。”

他收获了两枚珍贵的感情果。

乍一看,好像是黑乎乎的,可不经意间,却似乎隐隐有金光流转。

像最深沉的黎明前,地平线上炸开的一抹晨光,璀璨夺目。

果实整体的口感很苦涩,刺刺的,像苦涩的海水,汹涌翻滚,着实难以下咽。

这简直是这么多年来,廖初所遇到过的最苦涩的果实。

这样沉重的绝望和阴郁,真的是人类所能承受得了的吗?

可当他迟疑是否要放弃时,却又捕捉到一丝甜。

细小,但确实存在,如绝望中的一根蛛丝。

而恰恰因为前面太苦了,这一抹甜就显得尤为突出,分外珍贵……

只要有了它,好像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廖初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第三枚了。

他找了只玻璃瓶,将那两枚果实小心封存。

或许,这就是一段活着的历史。

“晨曦”,就叫它们晨曦好了。

十月初八,大吉,诸事皆宜。

廖初和果果第一次踏上了别人的结婚现场。

一场特殊的婚礼。

今天的喜娘没有坐喜车,而是被八抬大轿送到门口。

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果果惊喜道:“是唢呐。”

李爷爷经常吹的,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廖初道:“是呀。”

唢呐,从出生、结婚到死亡,好像所有的场合都能完美融入。

真是一种神奇的乐器。

现代社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婚礼了。

沿途好些人出来看,脸上既有好奇,又有祝福。

能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令人愉悦的。

关墨亲自将新娘扶出来。

年轻时,他曾许诺,会用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

如今时移世易,终究是做到了。

他没有食言。

透过盖头,谢君姿看到了对方的大手,还有自己的绣鞋。

这身嫁衣是她自己做的,一年做一点儿,做了拆,拆了做,足足花了数十个年头。

哪怕中间狼狈逃亡,也不曾丢弃。

她就想着,如果这辈子没福气穿,那么就带着进棺材。

好在……福气终究是来了。

牵着的两只手已不再柔嫩,遍布的皱纹和老年斑无声诉说着历史变迁。

可此时此刻,他们的心空前安定。

虽是传统婚礼,但新娘子也跟着出来答谢宾客。

廖初看了下,来的宾客确实不多。

一共只有两张大桌,每桌不过八人。

仅此而已。

但所有人都是带着货真价实的祝福来的。

除了廖初甥舅俩和柳太太,在场所有人都曾亲眼见证了这些年他们的不易,不禁热泪盈眶。

廖初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他分明是不太相信爱情的,可如今见了这个,竟也觉得……

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觅得一真心人,那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送走所有宾客后,新婚夫妇坐在喜床前,相顾无言。

并非不想说。

而是想说的太多,反而觉得言辞苍白,倒不如不讲。

只是这么看着,就很好。

关墨忽然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大箱子。

毕竟年纪大了,拖起来有些吃力。

谢君姿失笑,索性过去跟他一起拖。

箱子好大。

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位老人都气喘吁吁。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真是。

关墨拍拍她的手,小心地打开箱子,“你看,这些年,我给你写了这许多信,你也回了这么许多……”

巨大的箱子里,赫然是一封又一封书信。

虽然已经反复读过,但再次看到这些,谢君姿还是难掩激动。

“是呀……”

那时的他们,都知道即便写了信也寄不出去。

非但寄不出去,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跟“坏分子”保持联络而罪加一等。

可是,可是怎么能不写呢!

笔下的每一个字流淌出来时,都会化作滚滚思念,陪伴他们熬过严寒酷暑……

关墨准备了一个特殊的仪式。

他要将这些年写的信,念给妻子听。

对的,现在他终于可以称对方是自己的妻子了。

早年恶劣的环境让他的视力严重下降,哪怕灯光明亮,老人也需要将信纸放到眼前,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他的手有些抖。

这是因为早年被压着游街,冻坏了。

信纸和墨水都不算专业。

多年过去,许多字迹已然模糊。

可当看到的第一眼,关墨便能倒背如流。

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些漂泊的日子。

虽然凄苦,前路茫茫,可心中有光,足够支撑他走下去。

“姿姿吾爱,一别数年,你在他乡可好……近来天寒,我的伤腿又隐隐作痛,缺医少药,唯有念你寥作慰藉……”

“姿姿吾爱,昨天父亲不堪忍受屈辱,投河自尽。我与母亲为他敛尸,都没有哭……母亲说得对,这样的日子,死去才是解脱,只是……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相会之日……”

“姿姿吾爱,唉,昨夜我在梦中见你,唤你,念你,不应,甚是难过……你可曾梦我?”

“姿姿吾爱,家国在颤抖,故土已满目疮痍,我已决心去前线……此行凶险,然我想到你在后方,势必一往无前……愿我归时,山河安宁,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