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过年(第4/5页)

余渝和廖初都愣了。

这些细节,他们真的不知道。

余渝自不必说。

就连廖初,接到医院的电话赶到时,姐姐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停尸房。

生老病死对医院的人而言,不过日常,他们对此早已麻木。

或许曾有人注意到徘徊在病房外的小小身影,也或者没有。

但无论如何,对他们来说,这对母女也不过是匆匆过客。

甚至连过客都算不上。

至于派出所的人,他们到达时,一切也都结束了。

他们能做的,只有给死者家属打电话,顺便领走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没人知道,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那个死死搂着破旧玩偶的幼童,是如何度过的。

廖初一颗心都快碎了。

他把果果抱在怀里,反复说着对不起。

小姑娘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哭到打嗝。

“舅舅,舅舅不会扔下果果的,对不对?”

我们拉过勾的。

廖初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小脸儿,“对,舅舅会陪着果果的。”

小姑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然后就陷入睡眠。

余渝叹了口气,“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不趁年幼打开心结,以后势必要成为孩子心中难以抹去的阴影。

廖初看着睡梦中仍会流泪的果果,声音沙哑,“我不是个好舅舅。”

“你是,”余渝认真道,“你是个很好的舅舅。”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绝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但廖初还是有些自责。

自责没有早发现,自责那些年的力量不够,不能及时找到姐姐……

稍后两人退出房间时,气氛就有点沉闷。

余渝拍着他的肩膀,想安慰却无从说起。

感同身受其实并不存在。

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真正变成另一个人,自然,也无法完全体会对方的心情。

他张了张嘴,“要不要,抱一下?”

人在难过的时候,如果有个拥抱,会好很多。

廖初抬头,沉默地望过来。

余渝忽然有点无措,张开的胳膊也慢慢往下落,“那个,不……”

话音未落,对方的身体就覆了过来。

廖初的骨架比余渝大一圈,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嵌进对方的胸膛。

余渝微微扬起头,下巴搁在廖初肩膀上,“没事了,没事了……”

他抬起手,一遍遍抚过对方的脊背,像安慰一个缩在角落独自伤心的孩子。

好在阴霾过后总是晴天。

等到傍晚,甥舅俩就决定抛开沉重的过去。

余渝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真的是很勇敢的人。

傍晚时分,厨房里的香气已经浓到化不开。

余渝和果果像往常一样趴在沙发背上,努力试图分辨里面的食材,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中餐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它可以将原本看似完全不搭界的食材混合到一起,历经煎炒烹炸,最终凝聚成全新的美味。

盛有无数种顶级食材的砂煲发出细密的咕嘟声。

细小的气泡在砂煲底部成型,然后随着热流上升,在塞满食材的汤汁表面炸裂开来。

“咕嘟~”

“咕嘟~”

盖子都被顶得一跳一跳的。

果果中午哭了一场,现在眼睛还微微有点肿。

但小姑娘的心已然完全从过去的阴暗中走了出来。

她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小口吞咽着口水,低头戳戳自己圆滚滚的肚皮,“饿了。”

余渝失笑,也轻轻在她的小肚皮上戳了戳,“哦呦,咱们果果都饿瘦啦。”

果果怕痒,一被戳,就像小刺猬一样,猛地蜷缩起来。

余渝弯腰去咯吱她,小姑娘嘻嘻哈哈在沙发里滚作一团。

按照传统,除夕是要守岁的。

但这项传统对现代年轻人来说,几乎没什么威慑力。

他们要么干脆提早睡下,要么就跑到外面去跨年。

即便在家的,大多也是联网打游戏。

倒也有不少被家长抓过来看春晚。

可几分钟之后,就被过于花团锦簇的舞美和灯光刺瞎眼:

这踏马什么玩意儿?!

等了一年,就给我看这个?

我去追个网剧不香吗?

对此,余渝和廖初也有同感。

倒是果果,竟然适应良好。

据余老师讲解,儿童本就倾向于色彩艳丽的画面,至于内容,那压根儿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好在一盅压轴大菜很好地抚慰了他们饱受摧残的身心。

做了几个小时饭,屋里水汽过重,廖初就开了会儿窗子通风。

和沁凉的空气一起传进来的,还有不知谁家激烈的吐槽:

“卧槽,谁家做饭这么香!做个人吧!”

廖初整个人都懵了。

做饭好吃,是我的错喽?

他那张脸上鲜有这样生动的表情,余渝飞快地掏出手机拍了张,又吭哧吭哧笑起来。

既然有“催佛跳墙”的名号,这道菜的美味自不必说。

在它面前,好像一切形容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口汤,一块渣,都是精华。

余渝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字:

“鲜!”

老祖宗的智慧在此刻显露无疑。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终于能将心中感受吐露一二。

甚至就连里面最平凡不过的鹌鹑蛋,也摇身一变,成了食物链顶层。

被人吃的顶层。

别的菜倒也罢了,唯独这道佛跳墙,当真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先吃完了再说。

廖初对于分量的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三人每人分吃两小碗,砂煲刚好见底。

这个春节实在圆满,竟叫他难得起了坏心眼。

几张近距离大特写发出去之后,廖记餐馆的talk官方账号评论区就炸了锅。

众网友纷纷表示:

做个人吧!

还有许多悲催的,被抓去加班的社畜们,不得不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视频和照片,流下了心酸的口水。

“护法群”和朋友圈早已被狂轰滥炸,廖初选择直接屏蔽。

余老师表示叹为观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廖先生。

等过了十一点,果果早已和许多撑不住的人一样,睡得死去活来,梦里不知多少艾莎女王来了又去。

但也还有不少勇士坚持着,试图用自己的恒心和毅力,许一个来年。

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响起电子鞭炮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市政大楼广场那一带的烟火也亮起来了。

那是市内唯一允许放烟花的地点,在禁放令的对比下,更显得弥足珍贵。

今天是大年三十,连冷风都收敛,吹到脸上,隐隐带了点温柔。

腊月的晚风其实是很孤独的东西。

它曾在过去无数个岁月呼啸着刮过山川河流,目睹沧海桑田却无能为力,只好在空旷的虚空中发出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