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姓邬,不姓年,是一百一十二年前,被我父亲收留的养女。”

“长姐!”年朝夕话音落下,邬妍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试图打断她的话。

“闭嘴!”年朝夕抬了抬下巴,声音近乎严厉。

“战神幼女?”年朝夕嗤笑一声:“我父亲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我早早去世的母亲,我母亲只有一个血脉,那就是我,父亲何时多了个幼女?我又何时多了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为何只有我一个人镇守困龙渊,自然是因为父亲他只有这我一个血脉!”

年朝夕话音落下,顿时哗然。

“是养女啊……我刚刚听他们说,还以为真是亲女。”

“所以说困龙渊只有小城主镇守是因为真的只有小城主一个血脉?那他们刚刚怎么还默认了咱们觉得她是战神血脉一事?”

“吓死了我,我刚刚险些以为自己记忆出了什么差错,我百年前在战神手下效力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战神分明就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连夫人都没有,我还想着怎么突然多出来个幼女。”

“也不能这么说吧,养女毕竟也是女儿,不许人家来这里为父亲尽孝心不成?”

“我倒是觉得方才那和尚两姐妹的故事说得挺有道理。”

一声声,一句句,如利刃一般扎入邬妍身上。

方才因战神之女这个身份别人看她有多艳羡钦佩,此刻就有多怀疑鄙薄。

而她只不过是在别人默认她为战神血脉时,没有反驳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反驳呢?她不是战神血脉,却也是战神女儿,可同样是女儿,却几乎没人知道她,她从头到尾都像个隐形人。

她只不过是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是战神之女罢了。

难不成这也有错?

邬妍抬起头,对上了年朝夕近乎嘲讽的神情。

她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姐时的情形。

那时她刚被父亲接到战神府邸,却很少见到父亲,更是一次都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战神独女。

父亲的属下说,战神大人在陪小小姐,她病得很重。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摸到了那位小小姐的院子里。

隔着敞开的大门,她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小小姐。

苍白、病弱、眉宇间萦绕的是长久而缠绵的病气,像是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将死之人。

她躺在门廊下晒太阳,许多婢女哄着劝着让她回房间,怕春日里缠绵的春风吹着了她,像对待一个瓷娃娃。

那位小小姐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门?”

哄着她的侍女说:“少说也得半个月,姑娘以后千万不要贪凉了。”

那小小姐“哦”了一声,眉宇间似乎未见什么遗憾。隔了片刻却突然说:“那等我出去,我后山种下的花都该开败了了吧?”

侍女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那小小姐便说:“真是讨厌,连着三年都没赶上开花。”她说着讨厌,眉宇间却连情绪都淡淡的,仿佛连讨厌都提不起劲来。

那时候,邬妍觉得她很可怜。

战神之女又怎样?生来尊贵又怎样?锦衣玉食又如何。

她甚至不能多晒两刻太阳,多吹一会儿春风,也不能从这里站起来去后山看看她种下的花开起来是什么样的。

听说她到现在也拿不起剑来,很多人都怀疑她还能不能再活过五年。

哪怕她的亲生父亲是战神,也留不住她的性命,不能让她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她近乎怜悯的同情她,夹杂着一丝让她不敢深想的窃喜。

而就在那时,她抬头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她像是看透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般,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嘲讽的笑容。

和如今一模一样。

邬妍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长姐非常可怕,她仿佛轻易就能看透自己在想什么,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这些年,自己一刻都不敢懈怠,对每个人好、对所有人关怀备至,试图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仿佛喜欢她的人多一点,她就能多一分安全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那个同时痛失父母的惶恐不安的夜里。

喜欢她的人多一个,抛弃她的人就少一个。

可年朝夕永远都不用这样。

她不用去讨所有人喜欢,她哪怕脸上挂着这么嘲讽的笑容,嚣张又恶劣,也能够活的很好。

一年又一年,被她同情怜悯过的人,活的比她更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战神之女。

但自己也是啊,她为什么不能得到这一切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冷静下来,脸上的苍白褪去,神情重新坚定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不知道长姐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父亲的遗物而已,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拿他当亲生父亲看待,拿长姐当亲姐姐,自然不知道在长姐心目中,血缘如此重要。”

年朝夕闻言轻笑一声,问:“你说你拿父亲当亲生父亲,拿我当亲姐姐?”

邬妍镇定道:“自然。”

“这就奇了怪了。”年朝夕缓缓开口,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邬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沈退心中先升起了一抹不妙的预感,立刻开口打断她:“兮兮!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你们姐妹俩在外面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他说着便上前一步,想要抓年朝夕的手臂。

下一瞬,一把血色长剑横在了他身前,少年道君冷漠道:“止步。”

沈退神色一冷,抬手就要挥开长剑。

但他的手还未触碰到什么,那长剑一转,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少年道君一字一顿道:“止步。”

看着那把横在沈退脖颈的长剑,四下顿时一静。

邬妍惊叫道:“沈退哥!”

年朝夕顿了顿,却并没有出手阻止。

沈退神情不变,心中却惊疑不定。

他虽然是谋士,可实力并不差,这少年看骨龄还没他大,可动起手来他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月见城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

他面色不变,开口却道:“兮兮,你就这么看着你方才护住的人这般对我?”

年朝夕轻笑一声,问:“沈退,你敢不敢让我说完方才那句话?”

沈退还想说什么,雁危行剑身压下,止住了他的话,开口道:“仙子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只要还在这里,就没人能让你闭嘴。”丝毫不顾及四周已然拿出武器的护卫。

年朝夕一时之间眼眶居然有些发热。

她看了一眼雁危行,猛然转身看向邬妍,冷冷道:“那就奇怪了,你既然拿我当亲姐姐,那昨日你不声不响地摸进困龙渊里,又触动封印险些让恶蛟破出,从头到尾都没告知我,是觉得我这个战神血脉做的不合格?还是觉得我守这困龙渊守的太容易了,想帮我增加点儿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