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风起想了想说:“我是真觉得有人在警告我。”

他前段时间洪涝灾害那会儿和整个江南的风向完全不一样, 几乎是反着来的。

那时候两淮的河堤决堤了,人人自危,个个都上折子自陈己罪, 一是真心想给自己脱罪,另一个就是想替义忠亲王脱罪。

义忠亲王的大本营并不在江南, 可这并不影响他用着嫡太子的名义在江南敛财, 江南一代又大多都是文人墨客,最信奉的就是皇室正统,只要义忠亲王不是被爆出来谋逆之事,他们都乐得给他遮掩一二。

在他们眼里, 不就是贪个河堤银子么,这天下未来都是太子的,这么点银子又值当什么?至于那些死去的百姓与他们何干?

更何况甄家、贾王史薛把持着江南, 也不许有人揭露出义忠亲王贪了河堤银子。

天高皇帝远,江南所有人都把这事儿瞒得死紧, 连决堤的影响和范围都被谎报了数据上去。

他们都以为一手遮天了。

谁能料到出了个林风起和沈倾?

他们俩的书信是一块儿到的皇上案头。

林风起朴实一点儿, 报的是姑苏的一带的受灾情况及赈灾后续。

沈倾则是把自己在江南一路的见闻都写成了折子往上递了,字字泣血, 尤其写了洪涝以后各州府的官员应对措施。

配合着前不久江南刚送上来的歌舞升平的奏折一块看,对比格外强烈。

就这么,江南这一块的天, 就被捅了个洞,林如海也就是这样被塞到了江南。

林风起怔怔地坐在位置上。

他坚信是义忠亲王, 或者甄家等人想要警告他。

他当初只是呈了姑苏一带的受灾情况,不像沈倾那样提了整个江南官场,而且他只是个县令,所以他们只是警告他, 而不是直接动手。

他们是在嚣张地告诉他,就算是在闹市,他们也能把他的儿子当着他们的面掳走——这回只是掳走,下回就不一定了。

沈倦和林如海关于贾家的猜测有一些道理,但是证据不充分,只是猜测罢了,而且不论是哪一种猜测,都有被推翻的原因。

所有关于贾家的猜测都建立在冷子兴是贾家的人的情况之下。

一个冷子兴竟然牵扯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座的三个人也是没想到。

林风起想了想说:“我先让衙役拿着公文去拿人再说。”

等林如海走了,他才问沈倦:“这两天一直没问你情况,你怎么到姑苏来了?”

沈倦说:“有些腻了。”

“腻了?“林风起新奇地看着他,“你是说……?”

沈倦盯着手边的茶杯发呆,想起叔叔沈倾。

他们两个自江南一路走来,看过了多少不平之事,他们能帮的都帮了,叔叔叫他不要磨灭自己的那颗赤子之心,然而等到叔叔因为一封奏折而被留中不发的时候,多少人忘了昔日的恩情对他们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几乎一夜之间,他们叔侄俩就门庭冷落了。

等到了奏折起了作用,那些人又贴上来,个个谄媚逢迎,没得叫人恶心。

林风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不过才十多岁,身形还很单薄,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大多还在“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时候,他感叹着说自己“腻了”。

林风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官场也不过才几年,偶尔也会有累了的时候,然而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屈居人下,不甘心有些事情必须听上司调度,想着自己要往上爬,给秦婉和欢宝足够好的生活。

所以他不是很理解沈倦。

不理解,自然不知道怎么劝,于是只好说:“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散散心,欢宝那小子整天惦记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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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惦记人的欢宝这会儿正在捧着一碗热奶茶喝。

新鲜的牛奶里头加了上好的红茶去腥,再加点白糖蜂蜜,甜滋滋、热乎乎的,一碗下去,身上能起一层的汗。

他一边喝一边幽幽地叹气:“要是还能吃一段火锅或是一顿炙肉就好了。”

【心上人:欢宝这小日子过得好舒服,我好羡慕。】

【白菜豆腐脑:前几天还生死有命,这两天就开始富贵在天,这丫也是真心大。】

【无语:你们懂什么,欢宝这是知道自己有人护着所以才心大的,啧。】

林涣吧唧吧唧嘴,放下碗,一脸正色:“什么叫心大,我这叫不因为任何的困难而感到挫折!每天保持积极向上的心!”

直播间嘘声一片。

外头脚步声响起,林涣连忙探头。

沈倦从外头走进来就看见一颗小脑袋从桌边探出来。

林涣一边探头,一边不忘拿奶茶捂手,一边踢着小短腿招呼:“吧嗒,喝热奶茶吗?”

沈倦那颗烦躁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他在桌边坐下,倒了一碗热奶茶慢慢喝。

林涣老好奇他是怎么抓到那个人的了,于是缠着他讲过程。

沈倦想了想说:“我碰见你的时候,你身上除了露水和草球,身上还有许多红色的泥点子,周围有红土地的就那一个村子,找起来也不算费力。”

林涣重点偏了:“我那会儿是不是脏兮兮的?”

他当时只顾着跑,都没在乎自己身上的狼狈样子。

沈倦就笑:“何止脏兮兮的,像是哪座山里跑出来的野猴子。”

林涣噘嘴。

“不过你也算勇敢,敢自己跑出来。”沈倦想起他看见自己以后才爆发出的哭声,只觉得心头发软。

然而心软归心软,该说的还是要说:“你平日里整天念叨着让英莲出门多当心,又碰见了茵梦的事儿,怎么自己就从来都不长记性,出门也不带人?”

林涣嘀嘀咕咕:“那我不是带了人吗?谁知道就隔了一条街,还有人冲出来把我拎走啊,我又不会飞。”

沈倦哦一声:“既然家丁下人看不住你,那你就自己练练武功好了。”

林涣:“啊?”

“你啊什么?”沈倦盯着他,“你林伯父过段日子要走了,我已经答应你爹,暂时当你的先生。”

林涣:“啊?!”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脸,沈倦心里略微舒坦一点了。

“我可不像你之前几个先生只教你读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文武都练,到时候你累哭了,可不要娇气。”

一天后,林涣就深刻明白了一件事——让人讨厌一个人的办法,就是让他当自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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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沈倦平时多心疼欢宝的样子,下手练起来的时候可狠了。

一个是读书。

林涣之前的学习计划是这样的。

不管是王举人还是贾雨村,还是后来的林如海,顾念着他还只是个三岁小孩,并不会给他安排特别重的课业,大多数都是教他认字、背书,讲解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