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幽州军中法令严苛, 品级森严,地位都是以官位而定,且极度慕强, 尤其窦大将军极重权威, 步兵营令行禁止, 还从来没出现过世子爷这种不着调的。一时之间校场成了欢乐的海洋,除了崔三这帮“孙子”们羞愤难言, 挣扎着爬起来,其余士兵不知不觉间便放下了对世子爷的成见,消除了隔膜,竟然觉得这样缺德的世子爷意外的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她好像就是他们身边从小长大到最爱出损招的发小玩伴, 干了坏事还笑出一口白牙, 又可恨又好笑, 还牢记不能得罪这家伙,省得下次落到她手里, 被整的哭爹喊娘。

不, 世子爷她酷爱当爹, 还爱当人家爷爷!

意识到传闻之中纨绔风流名声在外的世子爷与眼前之人全然不同,很多人都觉得不该误听传言, 甚至还因这些传言而轻视世子爷,当她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等当日军中操练完毕,晚饭时候, 便有不少士兵凑了过来,将积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往外倒, 聊的热火朝天, 连沈淙洲找过来这帮人都未曾察觉。

有囊中羞涩但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十分向往的二愣子问:“世子爷, 如意馆的思思姑娘很美吗?”

世子爷回想了一下自己头一回见思思姑娘的场景, 遗憾的咂吧嘴:“光顾着揍人了,都忘了关注思思姑娘长的是圆是扁。”

愣头青比她还遗憾,睁大了眼睛好像世子爷浪费了自己家的银子:“世子爷,你去如意馆,居然都没多瞧一眼思思姑娘?!”

——还是不是男人了?!

世子爷意会到了他话中未尽之意,笑着轻踹了这二愣子一脚:“如意馆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爷爱抱哪个抱哪个,少一个思思姑娘有什么损失?”

二愣子生生被他给噎住了,好半天才倒着气,露出一脸蠢相:“那可是思思姑娘啊!”幽州城花楼里最美的小娘子!

世子爷摇头,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鄙视的看着他:“你这种瓜娃子,没娶过媳妇吧?个中奥妙,等你成亲以后咱们再来探讨吧!”

沈淙洲:“……”

沈淙洲的表情裂了,他忍了又忍才没冲进人群中把那满嘴跑马的家伙给揪出来教训一顿。

黎杰小声嘀咕,拆她的台:“世子爷说的好像自己成过亲一样。”

世子爷身后长了眼睛,随手弹起一颗指头大的石子,黎杰迅速躲开,并且迅速化身债主子:“世子爷,之前说好的,打赢的十两银子呢?”

“不是全儿过来扫尾的吗?”世子爷赖帐赖的十分理直气壮,且拍拍乖巧蹲在她身边的宿全,对方连连点头附和:“对,最后几个是我打倒的。”还提醒她:“蹄髈!”

“别急啊,一会就去。”

也有人对她与黎家俩兄弟的阵法产生了兴趣:“世子爷,你与黎兄弟结的队阵是什么?咱们兄弟以前没见过。”

世子爷:“别想了,你们练不了。”她轰蚊子似的轰这帮人:“赶紧的吃饭了!”

可惜这帮人见识过了世子爷的臭德性,都不把她的威严当一回事,嘻嘻哈哈笑着将她堵在中间,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世子爷示意黎英与黎杰与她做示范,三人结成护心阵,示意其中一人砍她的胳膊,而她去攻击另外一人。

砍胳膊的那人以手作刀去砍,按照正常情况世子爷应该回身救自己的胳膊,而不是一意孤行不改攻击方向,那样岂不是胳膊不保?

都不用世子爷发话,方才还向她讨债的黎杰竟然毫不犹豫去保护世子爷的胳膊,就好像是保护自己的胳膊一样。

结局当然是世子与黎杰的攻击都有效,而两名与之示范单打独斗的士兵却输了。

“看明白了没?”

周围一圈人虽然看明白了,可是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

“再来一遍。”

这次加了两名攻击的人,换黎杰出手攻击,而世子保护黎杰,当然结果是一样的。

围观的士兵都愣着,胡强不解:“黎兄弟保护世子是职责所在,可世子金尊玉贵,为何……”

窦卓执掌步兵营年头不浅,他一直向部下灌输的观念便是舍命保护主将,所以每临危机便有士兵前赴后继为了保护他而送死,尤其步兵营对上北狄人的骑兵,算是幽州大营里伤惨致死率最高的一个营。

他的军功,都是踩着步兵营里的森森白骨垒上去的。

世子痞笑:“我与阿杰他们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双眼睛一张嘴,金贵在哪?”

胡强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及周围的这帮士兵们的观念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需要缓一缓:“可是世子是贵人……”

金不语朗声笑道:“贵在哪?比阿杰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

黎杰暗示:“比我银子多!”

宿全再次提醒她:“蹄髈!”

“走了走了,去吃蹄髈!”她起身往外走,这次众人没再拦她,脑子里还回响着方才她的话,而黎杰暗示无效,跟个讨债鬼似的追在身后嚷嚷:“十两银子!”

黎英紧随其后,沉默的跟在世子身后,与营中许多将军乃至于定北侯身边的亲卫们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胡强他们却分明觉得很是不同。

***********

自从世子进了军营才两天,沈淙洲便操碎了心,恨不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就怕她闯祸。

可他在营里也担任要职,不能轻易走开,只能休息的时间赶过来。

“你在兵步营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

“不怕侯爷找我麻烦?”金不语笑着将他未讲完的话讲出来:“你以为我不闹出动静,侯爷就不会派人弄点动静出来?”

她眸色转冷,头一次在眼中显出对沈淙洲的不满:“沈公子,你总是处于一种美好的幻想之中,幻想着我与侯爷能够父慈子孝,稀里糊涂凑和下去,维持虚假的和睦,难道就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我们要是撕破脸皮,你站哪一边?”

“不会的,你跟侯爷毕竟是父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从来稳重端方的沈淙洲头一回露出瞬间的慌乱无措,安慰自己也安慰世子:“不语,父子之间就算是有矛盾恩怨,可也……可也不到撕破脸刀剑相向的地步吧?”

世子爷脾气从来臭硬,为人更是率性随心,这一次却真正动了气:“沈大公子,侯爷对你有抚育之恩,我与你不过是同府之谊,孰轻孰重沈公子心里清楚。我也能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但你自己喜欢这种粘粘缠缠四处抹浆糊的感觉,就别逼着我也忍气吞声。以前是我以为你对姐姐……所以多有容忍,你以后若是想做侯爷的说客,让我们父慈子孝的糊涂过下去,麻烦先去劝劝侯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而不是来劝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