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人祸

老太太有召, 天大的事儿也先放一放,何况公孙佳正闲着呢?她很快赶到了钟府,赶到的时候钟源还没回来, 就只见大长公主拄着杖在屋子里转圈儿。

公孙佳极少见到她有这样的情况, 试探地叫了一声:“外婆?”

大长公主一口劲儿松了, 就近扒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哎哟。”此时她才觉得脚疼,弯下腰来揉了揉脚, 说:“可算来了, 坐!”她也不等钟源回来, 就先把自己如何说、章嶟如何答、自己如何担心合盘托出。末了问:“这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看这皇帝这阵子不对劲儿啊!”

哪儿不对劲她不能细数, 但是凭人生阅历, 她就觉得这里边肯定有故事!

公孙佳道:“别急, 他早就不对劲儿了, 他的小心思瞒不住人……”

安慰到一半,钟源也回来了,大长公主又跟孙子念叨了一阵儿, 两遍念叨完, 她的情绪也平复了,再说话就没那股坐立不安的劲儿了:“你们看, 怎么回事儿?”

钟源与公孙佳对望了一眼,说:“霍叔父回京,是好事。阿婆做得对。”

“哎哟, 我就怕他回来不知是福是祸,还有啊, 陛下这回太好说话了!不像个没事的样子,可别把咱们都填了进去。那可不行!我瞧着这个皇帝不像样儿!那话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公孙佳清清嗓子:“咳咳, 我估摸着他是有点小心思,为淑妃和四郎铺路呢。”

大长公主道:“他少折腾些事儿,别人才不会讨厌那娘儿仨呢!那小霍呢?”

“霍叔叔坏就坏在脾气上,这脾气是难改了,什么时候回来都会对上陛下两人撞一撞的,早回来比晚回来好。”公孙佳说。

大长公主道:“那就没法子啦,我也不想他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行了,听天由命吧!哎哟,这皇帝别再折磨我才好,不行咱们就去雍邑避个暑吧!”

公孙佳笑道:“避暑这日子也不对呀。再说了,您不得等霍叔父回来见一面再走?”

大长公主道:“那倒是,我先在京城住一阵儿再走。皇帝再给我什么好处,我也就接着!他给得不心疼,我拿得还能心疼了,我不要,不定便宜了哪个呢!”

她倒看得开,兄妹俩被逗笑了。钟源说:“我送药王回去。”大长公主摆摆手:“去吧去吧,我得好好泡泡脚。”公孙佳问道:“怎么了?”大长公主道:“走得累了,你回去吧。什么时候小霍来了,咱们就去雍邑,你也收拾收拾去。”

公孙佳与钟源笑着出了大厅,转过身两人脸上的笑容就都消失了。钟源道:“陛下要为淑妃母子铺什么路?他这是要换太子了!”他很愤怒,“明明之前已经打消了念头了,以四郎为雍邑留守,就是已有让他做藩王的想法,又疼小儿子,要给个好地方。现在改了主意,必是有人给他提起了,这个淑妃,真是个祸害!”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孙佳不客气地说,“淑妃提醒他是一定的,他自己呢?当皇帝的人,自己就没个主心骨?他也不好!”

“怎么就变了呢?”钟源就纳闷了。

公孙佳冷笑道:“外拒胡虏、内安生民,哥哥不知道么?去年的税赋比前年多了两成,这不是加税得来的,就是人口、田地、商税、盐税等等。所以他才有胆子跟我说,盐税他有用处,让我别动。不动盐税,钱粮也够使了呢。去年选在外婆生日过来,还是罢摆他的功绩,路修好了,政令下得就更快捷了。京城的外地商旅也多了,南北行货也多了。百姓开始夸他了呢。”

“荒唐!上下同心,难道是为了给他做废长立幼的底气?”

公孙佳道:“废长立幼?客气了,人家要是立嫡呢?别急,都还只是捕风捉影而已,先等霍叔父来吧。”

钟源道:“让你的人盯死在宫里,一旦淑妃有妄念,直接给她断了!”他起了杀心。

公孙佳道:“盯着呢。”

钟源道:“霍叔父那个脾气,这个时候回来真不知是福是祸。原本可以安老田园,现在顶撞了陛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应该不至于太惨吧?陛下现在的面子,是苏铭焦头烂额换来的,陆震被赵相压了一头,咱们又不大过问政中细碎政务,陛下不自在了,想要自己人呗。”

“他也好意思。”钟源嘀咕了一句。

公孙佳笑笑:“他是皇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章昺当年比这还好意思呢!他们兄弟俩相似的地方,可不止是对女人的喜好啊。好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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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与钟源对章嶟的评价随着这位皇帝的“功业”的增加反而降低了,与之相反,章嶟自我感觉却是好极了。

章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回来跟吴宣说:“一切尽在掌握中。大长公主就只有一个命门,她其实很好说话的。待四郎做了太子,你也就不必再日夜哭泣了。”

吴宣含泪拜谢:“不是我贪心,是我已经见嫉于后宫。四郎不立起来,我们母子三人就没有活路了。哪怕我惹人厌烦,孩子们是无辜的呀!”

章嶟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有一件事,你以后要善待大郎。”

吴宣道:“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亏待过他?他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的,只恨他不是我生的。”

章嶟道:“当初要是你抚养的他就好啦。”

吴宣低低地应和了两声。

章嶟道:“等霍云蔚回京与苏铭等携手合作,一切只会更好。”章嶟比较了一下赵司翰和霍云蔚,觉得还是霍云蔚更可靠一些,不由感慨亲爹识人之明。

吴宣一惊,章嶟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吴宣说,“我最大的噩梦就是离开你。”

章嶟忆及往昔,也是感慨万千,说:“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我绝不会让外臣动我的后宫。”

吴宣放下心来,满眼是感动的泪光,温顺地依偎在了章嶟的怀中。章嶟拿出所有的温柔与耐心,轻抚她的脊背:“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等到霍云蔚进京面圣的时候,章嶟就不免想起来——阿宣怕他。想起来自己妻妾统统被他带人抓走的时候,忍不住对霍云蔚挑剔了起来。

岁月流逝,霍云蔚鬓发已发,早在他面圣之前,京中老熟人们就给他透消息了。公孙佳派出了丈夫、女儿,钟源派出了长子,朱罴干脆就是自己……一波一波地迎他,给他说京中的情况。连大长公主都派了个侍女跑到了驿站,说:“这回回来了,先别犟了,多耽误事儿啊。”

霍云蔚面圣之前对京中的局势已经有所了解,只恨当年没有顺手把吴宣给解决掉,以致有了现在这个局面。他想:我且忍一时之气,万不能因为这个妇人再荒废光阴,以致错失完成先帝遗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