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锥心之痛

与君共枕席, 绾发结相思,一晌贪欢,一世姻缘。

长明, 你可愿意?

站在眼前的仙君风姿卓然, 如傲雪凌梅, 可周长明却知道,那人吐露的衷肠, 是蘸着淋漓心血的。

并非水到渠成,而是孤注一掷。

他缓缓地吸气,又慢慢地吐出,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 又觉得这份感情深重得根本承受不起。

自己能够接受偶尔的亲昵,也愿意设法抚慰蔺楚疏心中的魔障,却无论如何不能应允终生的承诺。

黏腻的甜香无孔不入, 转眼间似乎在他丹田中燎起了火,周长明闷哼一声, 缓缓软倒下去。

“长明!”蔺楚疏悚然一惊,慌忙将他抱在怀中。

臂弯里的这个人身体热得过分, 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瓷白的面孔上蔓延开不正常的潮红,连视线都变得朦胧。

“他的灵力忽然被外力牵引,在丹田中沸腾起来, 你速速带他去寒晶池内运功疏导,否则会危及金丹的安危。”

衣烬斓握了把他的脉,神情严肃。

蔺楚疏点点头:“还望阁主见谅。”

说罢他身形一晃, 便和周长明一道消失在原地,衣烬斓目送着他离开,蓦地脸色微变, 捂住了口。

激烈的呛咳如同雨打蕉叶,他咳得脊背佝偻,气喘连连,扶住身边一棵绿竹才勉强稳住身形。

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他再展开掌心,已是满目猩红。

……

寒晶池位于朝音阁主峰阴坡,地势较高,终年积雪,是以形成了一方天然的极寒水池,对于真气走岔或者走火入魔的调理卓有奇效。

光晕闪动,蔺楚疏抱着周长明凭空出现,吓了轮值弟子一跳。

他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痛苦不堪的人。

匆匆掀开珠帘,他脱下彼此的外袍,抱着周长明踏入了水池中。

“唔……”

刺骨的寒意直沁而来,周长明身子发颤,本能地往他怀里钻。

“意守丹田,听我指示运转灵力。”

蔺楚疏牵起他的双手与自己对掌,清冷的灵力沿着经脉涌入,拉回了他混沌中的一丝意识。

“抱歉,我不是有意……”

周长明轻咬嘴唇,眼神蘸了水雾,湿漉漉地迷蒙着。

他一方面懊恼这诡异的灵力走岔打断了自己的话,另一边又忍不住庆幸,老天爷好歹给了他一级台阶下。

倘若真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根本预测不到后果会如何。

蔺楚疏没有回答他,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水面荡漾的波光。

似是心事重重,又似是满目荒芜。

池水寒冷无比,以周长明的修为确实有些禁受不住。

两人在水中的距离自然而然地越靠越近。

到后来,他们十指紧扣,胸膛相贴。

在那不可言说之处,某种坚硬而灼热的触感越发清晰起来。

周长明:!!

经典仙侠桥段为什么现在出现了?

眼下他们一个求不得一个不敢求,肯定不是擦.枪.走.火的合适时机。

他尝试着往外挪了挪,却不料被蔺楚疏反手扣在怀中。

“别动……”

低哑的嗓音抵在他耳后,酝酿着未可知的狂风骤雨。

连素来冰凉的嘴唇也转为火热。

在周长明看不到的背后,蔺楚疏原本墨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再度染上了诡异的红色。

如同一轮血月,凄然地艳着。

心头似乎有一头猛兽即将挣脱钳制。

他拖着血淋淋的镣铐,脱口而出的话不受控制,锋锐无比:

“你为何不愿与我结为道侣?”

周长明浑身僵硬。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对方看了个通透,而蔺楚疏话语中透出的狠戾决绝,也让他心惊肉跳。

是了,站在蔺楚疏的角度,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毫无担当的混账。

不负责任地骗取了他的感情,又毫不留情地走掉。

即使马甲已经掉了个干净,也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可能耽于私情。

弟弟生死未卜,现实摇摇欲坠。

他有着不得不离开游戏的理由,更不可能和所谓的npc纠缠在一处。

眼下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没有离开的契机罢了。

“蔺楚疏,”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你于我而言是义子,师弟,伙伴,是我倾心信赖之人……可这与道侣不同,你明白么?”

“你寻找我百年,耗费精血救我,费尽心思保护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报答……唔!”

唇舌被狠狠堵住,更多冷硬的话语不得而出,蔺楚疏牢牢攥着他两只手腕,压着他沉入水底。

失去氧气来源,他只能被迫张开口,任凭凶厉的气息搅动着唇舌,横冲直撞,绝望又悲哀。

他能感觉到蔺楚疏的状态很不对劲,却又觉得自己咎由自取。

倘若这样能让那人心里好受些,那他受些苦遭些罪,又有何妨。

娇嫩的皮肤被齿尖割破,鲜血汩汩涌出,他缓缓闭上眼,由着蔺楚疏撕咬般发泄着愤怒。

时间无知无识地逝去,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肺里的氧气几乎耗尽,才被人从水里一把拎出。

蔺楚疏凝视着面前这张苍白荏弱的面孔,嘴唇上沾着殷红的血,湿润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侧,黑白对比极致鲜明。

周长明神情中没有任何恼怒,有的只是无奈与隐忍,纤长的眼睫颤抖着,不时有泪滴涔涔滚落。

那滚烫的液体滴在他掌心,如同火星落入沸油,刹那间引发烈火燎原。

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暴戾一涌而上,理智的防线近乎决堤。

蔺楚疏痉挛似的撑住池壁,单单是忍住将眼前人拆吃入腹、骨血相融的冲动,就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不对,他不能……

他视野里一片血红,好在残存的清醒还足以让他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竭力压制住心口那股恐怖的情绪,他托着周长明从池水中起身,使出一道净身诀为那人烘干了衣衫。

外袍落下,遮挡了周长明的视线,等到他披衣站起,才发觉蔺楚疏早已不见了踪影。

徒留池水溅落在红木地板上,如同晕开的一滩血痕。

……

这一次不欢而散后,周长明整整五日没有和蔺楚疏说上话。

其实也并非全无见面的机会,每天他都能远远望见那人奔波于墨刑司和朝露试会场之间,只是偶尔视线相错,都会本能地避开。

有时周长明会忍不住想,倘若他没有成为测试志愿者,是否就不会卷入这段孽缘?

蔺楚疏也能安心修炼,凭借过人天赋和不懈努力,最终登上修为的巅峰。

强拗着两条平行线交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团乱麻。

他低下头,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冷不防撞上了前方人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