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劫云之起

席卷朝露试的这一场灾祸, 很快在三界之中传开。

此前不为多数人所知的“魔心石”,迅速成为了一个神秘又恐怖的概念,人们猜忌着它, 不知何时这片阴霾就会笼罩在自己头上。

但另一方面, 朝音阁墨刑司首力挽狂澜的壮举, 也在无形之中广为流传。

一时间,关于这位仙尊的种种传闻沉渣泛起。

天煞孤星、生来不详等论调率先出现, 可没过多久就被那些斩妖除魔、抵御外侮的事迹掩盖。

更何况,他作为三界迄今唯一能够克制魔心石之人,登时被忧心惶惶的大众视为了精神支柱。

一个月后,大陆某边陲小镇的茶馆里。

说书先生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蔺楚疏剿灭魔界鬼市的经过。

“……那灰鼠妖见势不妙, 便要逃走,绛月仙尊哪容得它放肆,浊浪剑应声出鞘, 直接将它刺了个对穿!”

“灰鼠妖还妄想垂死挣扎,只见它抓过身边那只成熟期的蜃魅, 献给了绛月仙尊。”

“先生,什么是蜃魅啊?”

有个年轻的书生发问。

“所谓蜃魅, 乃灵域的种族之一,容颜绝美气息香甜,是修真人士趋之若鹜的绝佳炉鼎。”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道, “可惜绛月仙尊为人刚正,哪会为这等诱惑折腰,当即反手一剑, 结果了那妖孽的性命。”

听到精彩处,人群立刻发出连连喝彩声。

他们都沉浸在故事之中,因此无人察觉, 一道纤秀的红衣身影悄然离开众人,朝远处走去。

清风吹起他斗笠悬下的纱幕,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下巴,唇红如春樱,衬得肌肤莹白似玉。

正是遮掩着形貌的周长明。

他一路紧赶慢赶,花了接近一个月的功夫,才堪堪来到这处大陆最边缘的小镇。

离开朝音阁后,他一直在尝试着退出游戏。

然而,不论怎样尝试,系统都给不出任何回应,即使他反复用灵力刺.激,也丝毫无济于事。

因此眼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设法找到游戏地图边缘,强行触发系统保护机制。

《无双神域》的建模虽然很完善,却也远不能和现实世界相比。

不论是凡世、魔界还是灵域,都有其边界,玩家一旦越过,就会进入穿模地带,并自动导入系统界面。

明明彻底脱离的机会近在咫尺,他心底却止不住地犹豫着。

身边人流匆匆掠过,他前行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直到下意识地驻足于一方食肆跟前。

“客官,可要尝尝新鲜出炉的糕点?”

桌摊边,年轻的老板娘微笑着招呼道,“咱们家的海棠糕和豌豆黄最是清甜可口,只需五文便各卖您一包!”

周长明不置可否,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付了账,将暖乎乎的糕点纸包抱在怀中。

他打开纸包,拈起一块海棠糕送入口中。

丝丝甜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不经意间触发了某道记忆的阀门,眼前的景象骤然一花。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个俊美无铸的白衣男子,冰凉唇瓣衔着精致糕点,在他嘴角轻轻一啄。

甜味一如往昔,只是没了那抹清凉,和绵密入骨的乌木冷香。

汹涌的情绪来得毫无征兆,等周长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他急忙抬手去擦,却根本止不住泪水滂沱。

酸涩的滋味来得又凶又急,仿佛崩溃的前夕。

思念入骨,已经将五脏六腑侵蚀溃烂,一经触碰便会血流成河,万劫不复。

周长明紧紧捂着唇,忍耐着喉间破碎的呜咽。

这一路上,他依然忍不住去探听蔺楚疏的种种消息。

听闻那人近日应朝音阁主之命,再次动身前往魔界,歼灭了西境一股与魔心石牵连的势力。

经此一役,蔺楚疏的个人威望可谓节节攀升,而现任朝音阁主年事已高,坊间传言,他似乎有意将阁主之位传给那人。

或许等到蔺楚疏结束任务返回朝音阁,一切就将见分晓。

如此也好。

周长明默默想着。

自己进入游戏的最终任务,就是保证蔺楚疏顺利臻至大乘。

如今他距离功力进阶不过一线,加之身居高位资源丰沛,想必渡劫时必会有贵人相助,能平安渡过。

也许,已经不需要这个只会拖后腿的自己,挡在他的眼前惨烈牺牲了。

周长明掩住双眸,泪水却依旧沿着指缝潺潺流下。

……

这几日秋雨连绵,星屿岛山脉始终云雾缭绕,以璇玑司所在的山峰尤甚。

车静姝刚捧着几件厚衣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有人不慎打碎了瓷器。

莫非是……

联想到某种可能,她心底一沉,忙将衣衫放在一边,推开了寝殿的房门。

房中静寂无声,只有一名紫衫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手臂虚虚地搭在桌沿。

她手臂正下方的地面上,瓷质粉盒碎裂成数片,乳白的香粉撒落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无事发生,车静姝这才松了口气,她来到殷想容身旁,正准备用净身诀打扫,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

“师尊,你……”

她一瞬间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指指向殷想容露在袖外的那截臂膀。

原本雪白如菱藕的小臂上,已经爬满了紫黑色的狰狞斑纹。

严重处甚至皮肉翻卷,渗出同样色泽的脓液。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相比于车静姝的惊慌失措,殷想容显得极为淡定。

蔺楚疏一月前为她祛毒时就告诫过她,倘若一味妄动灵力,她体内的魔心石毒素必然无法压制。

但时局所限,也容不得她休养生息。

殷想容黛眉蹙起。

一月前衣烬斓突然呕血昏迷,尽管在医首裴雪音的救治下很快苏醒,整个人却显得极为怪异。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分明从外表看,那人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精神更加矍铄。

但她总是隐约觉得,面对着自己的并非以往那个可亲和蔼的前辈,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她暗中把自己的本命灵武溯影珠分作数枚,趁着长老会议事之机,悄悄留了一粒在衣烬斓身上。

维系灵武运转所消耗的灵力极为庞大。

但蔺楚疏已被派往魔界,鞭长莫及,留在权力中枢的人便只剩下了她一个。

倘若衣烬斓当真出了什么岔子,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相比之下,毒素的扩散又算得了什么?

“可有任何关于阿楚的消息传来?”

殷想容用障眼法遮掩住皮肤上的斑纹,沉声道。

“据斥候弟子的消息,蔺司首已经基本将魔界的动乱平息,并协助驱散了残余的魔心石势力,应当不日就能返回朝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