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顾砚书听到止戈的那句“溢州八百里加急”,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以往秦戮的信件,大多是在晚膳前后送过来的。

顾砚书去驿站给秦戮送回信时曾经问过一嘴,驿站的驿官说那是秦戮特地交代过的时间。

说是顾砚书平日里人忙事多,但三餐却是规律的,并且会在晚膳后给自己留出两炷香的时间休息。

晚膳前后不仅可以将信第一时间送到顾砚书手中,同时也不会耽误顾砚书做正事。

驿官说这话时,看着顾砚书的眼神都是满满的羡慕:

毕竟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那个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殿下,会细心到这种地步呢?

但是现在……

天齐没有钟表,顾砚书没有办法判断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

但在止戈敲响房门之前,他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说明他已经睡下了两到三个小时。

现在的时间,至少是凌晨一点,城门早已关闭。

这个时候溢州送来的信,还是八百里加急……

虽然这段时间顾砚书与秦戮都快将八百里加急当成普通驿递来用了,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不明白,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顾砚书只觉得心下一空,连忙打开了房门。

还不等顾砚书询问出了什么事,止戈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下,溢州八百里加急!”

顾砚书垂眸,看着止戈手中的信件,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顿时更甚了。

以往溢州的来信,秦戮从不假他人之手,并且一定会在信封上写上“吾妻砚书亲启”六个大字。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中的爱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而现在止戈手中的这封信上面,却端端正正地写着“厉王妃殿下亲启”,甚至也不是顾砚书所熟悉的,兴仁的字迹。

从溢州送给他的信,不是秦戮亲笔,也不是出自兴仁之手,而是找了一个顾砚书不熟悉的陌生人代笔。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没功夫,顾砚书脑海中闪过了出无数可能性,其中包括几个最坏的结果。

也是这个时候,顾砚书发现,一向稳重的止戈,此时拿着信件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很显然,止戈也明白,这个时间点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什么。

但也是这个细小的发现,让顾砚书几乎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秦戮不在,他就是厉王府的主心骨。

现在止戈已经慌了,他就更不能失去分寸!

“给我吧。”

思及此,顾砚书微微沉下一口气,努力稳住音线,将信封从止戈手中接了过来。

此时屋外早已漆黑一片,顾砚书转身走回屋内,借着房内的烛火,拆开信封,将信纸从中拿了出来。

整个过程,顾砚书表现地极为冷静,甚至连睫毛也没有丝毫抖动。

直到顾砚书低头,看清了这封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

“溢州阳临县出现时疫,疑似天花,自王爷三日前从阳临县归来,便高热不断,疑似感染,现已采取隔离措施,念及王爷身份尊贵,不敢隐瞒,故传信……”

虽然在这封八百里急报之中,执笔之人光“疑似”二字就用了不下三次。

但顾砚书来天齐已经这么些时日了,又怎么会不了解天齐这些官员的做派?

事关皇子,若非有十二分的肯定,又怎么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这个时候向京城传这么一封八百里加急?

若非顾砚书刚刚为了光线更加明亮一些,直接坐在了凳子上,此刻他恐怕连站也站不住。

这封传信后面还写了什么,顾砚书已经看得不太真切了,唯余“天花”二字,最为清晰,清晰地甚至有些刺目。

虽然在顾砚书出生之时,天花已经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对于这种传染疾病没有丝毫了解。

相反,因为天花湮灭的时间并不长,在华夏历史上也曾经造成过极大的影响,顾砚书对这种传染疾病,甚至能够说得上是如数家珍。

不过短短一瞬间,顾砚书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大片与天花有关的信息——

天花病毒主要经过呼吸侵入体内,大多通过飞沫或者直接接触传染。

病毒毒株分为两种,一为典型天花,毒力强,感染后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五。

感染后会出现寒战、高热、乏力等严重的毒血症状。

同时可能出现败血症、骨髓炎、肺炎等并发症。

这些并发症,也是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另外一种,则是轻型天花,毒力较弱,大多可以被治愈,死亡率不足百分之一……

即便是在顾砚书所生存的后世,对于天花这种烈性传染病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只能预防。

顾砚书不知秦戮所感染的是哪一种天花病毒,但无论是哪一种,即便是死亡率低的轻型天花,在医疗技术如此落后的天齐,都是十分要命的存在……

“哐当——”

突然,顾砚书耳边传来了一阵金属落地的异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垂眸,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刚刚发出异响的物品——

属于止戈的佩剑。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发现止戈刚刚与他一起进了房间。

这封八百里加急不过寥寥几语,毛笔字大,止戈眼里过人,几乎不用刻意去看,只微微扫一眼,便能将其中的内容看个七八分。

现在这番反应,明显是已经看到信件上的内容了。

“你这是想去哪儿?”

就在顾砚书这般想时,便看到了止戈转身便向门外走的模样,想也不想便开口将人叫住。

不等止戈回答,顾砚书就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去溢州?现在城门已经关闭,就算你能出去,这个时辰,你能走多远?”

天齐的路上可没有路灯,黑夜里想要照明,就只能接着星光,用火把照亮方寸间的路况。

若不是一行人一起行事,就单人出行,一晚上能走十里路便已经算是快的了。

顾砚书一句话,果然让止戈停住了脚步。

但从其表情不难看出,对于顾砚书的话,他并不是十分信服,甚至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敢置信与愤怒。

那眼神,仿佛在问顾砚书为何能如此冷静?他就没有心吗?

这还是自顾砚书成婚以来,止戈第一次用这般不敬的目光看着他。

“要去溢州,也要等将府内的事安排好了,天亮之后再出发。”

顾砚书只当是没有读懂止戈眼神中的含义似的,冷静地做着安排:

“本殿可不想日后王爷回来了,王府却乱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一句话,的确戳在了止戈内心的最深处。

没错,溢州要去,王府也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