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更新

陈宁柏揪住往马车下跳的梁实满:“你冷静点。”

梁实满冷静不了, 过分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你放开我。”

陈宁柏已经成年,力气又大,用力把他扯回车厢, 让栗子和豆子从外面把车厢门锁起来:“你现在下车,是准备去京城吗?”

梁实满就是这样打算的,索性现在离码头还近, 行李也不用收拾,直接在码头找条船就能去京城。

他拉动车厢门上的门环, 拉不动, 抬腿蹬了一脚, 车门被他折腾得砰砰响。

陈宁柏见他出不去, 松了一口气, 坐回车榻上,对他说道:“你别冲动, 此事要从长计议。”

听栗子说祎姐儿出发前答应好,到了京城会给家里来信报平安, 家里算算日子,她早该到京城了, 但迟迟未收到她的信, 若没有济宁乌鸣山沉船事件,家里只会以为送信的人途中有事耽误了, 但沉船一事运河途径的州府都传遍了。

恰好算算日子,祎姐儿也是在那几日路过济宁。

陈宁柏心一沉。

当初他们路过了济宁, 甚至还转过乌鸣山。

“祎姐儿如今生死未卜,但时日已久,我们急也没有用,一切先回家再说。”

“你说什么呢!”梁实满怒目圆瞪, 吼道,“卫祎她活得好好的,你别咒人!”

梁实满冷笑一声:“回家?你家在哪里?你有父有母,家在桥雾,就算没了老师,没了祎姐儿,你还有一个家,你当然不着急!”

“祎姐儿对你们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你们才能这样不在乎她,才能想丢就丢。”

梁实满转头擦了一下眼泪,恨不得现在就到京城,一拳送宋鹤元去见老师。

陈宁柏张张嘴,想要解释:“我的意思的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祎姐儿在何处,先回家托人打听济宁的情况,先看看有没有人见过祎姐儿的……”

他顿了顿,不敢说出那个词:“见过祎姐儿的行踪,再做下一步打算,是去济宁,还是直接去京城,这些都要仔细商量打算。”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祎姐儿。”陈宁柏认真地说。

梁实满知道自己话重了,他吸了一下鼻子,低声道:“抱歉。”

他推开车窗,看着熟悉的街景,想起往日他们每天嘻嘻哈哈逛街的画面,依旧繁华的街道,他只觉得冷清。

马车驶下康亭桥,昨夜下过雨,马蹄踩着青石板路上积着的水凼,伴着溅起的水花进了会卢巷。

陈宁柏先下了马车,走了几步,回头看梁实满。

梁实满坐在马车前室上看着巷子发呆,卫家的门牌就在前方。

秋风渐起,他来到卫家的时候也是个秋天,很奇怪,他对小时候的事情竟记得格外清晰,那年秋季来得早,他穿着挂满破洞的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康亭桥东这一片都是书香门第,是家境富足的门户。

他抱着遇到好心人赏他点吃食的期盼,带着他的那只破碗穿街走巷,但很可惜,他快饿晕才意识到他走错地方了。家家户户门风严谨,偶尔开个大门走出的全是衣冠整齐,绫罗满身的老爷太太,他连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墙角角门出来的又都是仆役侍女,更没有闲钱或是吃食给他。

那天下雨,河水上涨,他不敢躲在桥下,只能找了一户人家,缩在门檐下躲雨,本打算雨停了就走,但他又饿又困,谁知等着等着就睡过去。

再醒来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他吓得想要逃跑,但饿了好几日了,根本没有力气起来,饥寒交迫又害怕挨打,瑟瑟发抖地软着腿坐在台阶上。

结果走下来的穿着直裰的男子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越过他,进了家门,也没有叫侍仆赶他走。

他记得他刚松了一口气,马车又有了动静,下来了个小姑娘,就是小卫祎。

那天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刺绣薄袄,上面绣着漂亮精致的花纹,头上的两个揪揪上挂着金色的首饰,脖子上也戴着金项圈,像梁实满见过的挂在门上的年画娃娃。

小卫祎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鼓着嘴巴,推开侍仆的手,自己爬下马车,也不进门,抱着一个桑皮纸袋倔强地站在巷子里。

后来他才知道,她这是与老师吵了架,等着老师来哄她。

但梁实满记得她等了好久,等到天上又飘起细雨,都没有等到老师,一旁的嬷嬷侍仆们围在她周围哄她都不管用,直等雨下大了,她才动身。

她当然也看到了他,她把手里的桑皮纸袋赌气一样丢给他,头也不回了跑进了门。

那桑皮纸袋又沉又重,打到身上,他骨头都疼,不过等他打开桑皮纸袋,发现里面竟然是满满当当的栗子。

栗子已经冷了,又淋了雨,但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填饱了肚子,他满足地靠着墙上想,要是日日都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那天的雨不曾停歇,秋雨冰凉,入了夜他整个人都像睡在冰窖里,不过大抵是世上好人多,这时卫家的管家开了门请他睡到门里去。

梁实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来都是被嫌弃的,他晕乎乎地跨过门槛,窝在墙角,觉得暖和极了。

管家看他浑身湿透,拿了卫祎不穿的旧衣服给他,虽然是女娃娃的衣服,但他还是高兴疯了,直到第二日他醒来的时候,卫祎蹲在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叫他妹妹时,他才知道他们把他当做了女娃娃。

他气得要命,但他不敢显露半分,委屈地告诉她,他是男孩。

到现在梁实满都记得卫祎那张震惊的表情。

后来老师收养了他,给他取了名字,他当时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大了,但他想他应该是比卫祎大的,只是他吃不饱,睡不暖,个头矮,比五岁的卫祎足足矮了半个头。

卫祎强迫他与她同年,还把自己的生辰给了他。

告诉他,要是他听话,他愿意叫她姐姐,她就天天买栗子给他吃。

他想也不想地点了头,毕竟当时他以为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栗子。

等他在卫府安顿下来,发现自己不会被抛弃以后,也叫够了她姐姐,吃够了栗子,胆子大起来,不再听她的话,还总与她打架,以至于卫祎后来总说他是个骗子。

卫祎脾气一点都不好,可她却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梁实满坐在马车上嚎啕大哭,要是卫祎能好好的,他再叫她一辈子姐姐也可以。

陈宁柏听着他震天的哭声,背过身,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光。

*

入了夜,船舶迎着风飘在江面上。

卫窈窈坐在床上等着的孟纾丞。

这一整日孟纾丞都没有回来,午膳也是在别处吃的,卫窈窈心里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瞧着时辰太晚,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孟纾丞,孟纾丞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