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二更

孟纾丞叹息一声, 坐到床沿边上,半拥着她,手掌顺着她的后背:“慢慢喘气, 别急。”

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再听声音不对,孟纾丞往后微仰, 看到她的模样,终于败下阵, 捧着她的脸, 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怎么哭了?不高兴吗?”

卫窈窈呆呆地睁着朦胧模糊的眼睛, 她不知道她哭了。

“你高兴吗?”她哽咽着喉咙反问。

她的眼泪滚到他掌心, 灼烧刺人, 孟纾丞声音低沉:“只要你高兴就好。”

卫窈窈听他的话,瞬间就急了, 偏喉咙不争气,咳嗽得更厉害, 脸蛋涨得通红,红到吓人, 又用手推搡着孟纾丞拍打她背心的手。

孟纾丞拿她完全没有办法, 只能强硬地束住她的手,帮她顺气。

其实孟纾丞宁愿她像现在这般在他面前哭闹, 也不愿意她用逃避疏离地态度对他,但见她如此, 又心中不忍。

卫窈窈肩膀颤抖,声音沙哑,像是赌气一样,故意说:“我当然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

孟纾丞抱着她,动作一停,垂眸看她。

卫窈窈脸上半点高兴的影子都没有,哭得凄惨,眼泪全往他松散的襟口擦,伤心极了。

她不想这么快露出破绽的,她以为只要她装作什么都想不起来,假装宋鹤元是在骗她,就能暂时糊弄过去,就能和从前一样。

但她想起来了,她的过往无法改变。

是她经历过的所有的欢笑怒骂构成了今天的她,她无法逃避,也没有办法逃避。

她不只是卫窈窈。

她是卫祎,她还有家人,还有很多没有办法割舍的事情。

她更不能做缩头乌龟,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他。

他不该为她的过往负责。

“昨天我和宋鹤元……,”卫窈窈顿了顿,“孟池打架的事情,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孟纾丞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话,心中酸软无奈,轻声说:“怎么会是麻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卫窈窈红着眼睛看他,孟纾丞将她乱糟糟的发丝理好,露出她红彤彤的小脸,对她笑了一下:“别怕,没有人知道你与昨晚的事情有关。”

“放心,他也没有死。”

卫窈窈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犹豫了片刻,抬眸,很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我就是想要他死。”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她推开他,偏头看着别处:“我是不是很坏?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要是他死了,我们也不会再在一起了?是不是?”卫窈窈好一会儿,才敢说出这句话。

宋鹤元要是没有死,他会是悬在她头顶永远都可能掉落的剑。

要是死了,那他便是搁在她和他们镇国公府中间的一条人命。

这仿佛是一个死局,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局。

但孟纾丞不入她设想的局,他已然猜到昨夜孟池对她说了什么,心中撼动,并没有觉得高兴或是欣慰,反而升起了一丝怒意:“所以你想一命换一命?”

卫窈窈看他这样,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

孟纾丞托住她的下巴,不许她逃避,让她看着自己。

“卫祎,没有人值得你以生命为代价报复和奉献。”

“我也不行。”

“我们在不在一起,能不能在一起,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和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可是要是他说出去怎么办?我和他……,你……”卫窈窈讷讷地说,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只能眨巴眼睛掉眼泪。

孟纾丞低头轻笑:“你当我怕?”

只要他下定了决心要与她在一起,别说她和孟池只是定亲,便是遇到她时,他们已然成亲,他也不会舍下她,更不会在乎世人的眼光。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怕她受伤害。

卫窈窈喉咙发涩,直勾勾地盯着他。

孟纾丞摸了摸她的头,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嘈杂声。

孟纾丞话音一转:“有几个故人在等你。”

故人?

卫窈窈收了眼泪,疑惑地看着他。

孟纾丞帮她擦干挂在面颊上的泪珠,柔声道:“起床就能看到了。”

孟纾丞穿到一半的衣服沾满了她的泪水,也不能再穿,好在陈嬷嬷准备的两套衣服。

他在换衣服,卫窈窈坐在床上发愣,直到有些进屋了她都不知道。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姑娘要我服侍吗?”

卫窈窈猛地抬头,看过去。

红玉撩开帐幔,红着眼睛,带着笑。

卫窈窈用力眨了眨眼睛,唇瓣动了动,似乎不敢相信,又迫切的希望这是真实的,她傻傻地看着她:“红玉。”

红玉应诺:“诶!姑娘是我。”

卫窈窈哇的一声哭出来,内室的孟纾丞脚步微顿,还是没有过去打扰。

红玉忙过去哄她:“姑娘别哭了,柏哥儿和满哥儿也在,他们去吃早膳了,等你起来就能看到了。”

“啊?哇——”

卫窈窈抽泣得更厉害了。

今日淌的眼泪比前头十几年都多,往后的眼泪似乎也被她预支光了。

“卫祎,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是个哭包。”

卫窈窈用她红肿的眼睛怒瞪着梁实满:“我不是。”

梁实满蹲在她面前,嘿嘿笑:“我看就是。”

卫窈窈觉得她真不该为他流眼泪,好丢脸,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柏哥儿还说你以为我死了,偷偷给我烧纸呢!”

梁实满没想到突然被揭了老底,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抬头想找陈宁柏算账,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了。

陈宁柏根据以往十数年的经验,知道他们的战火迟早要蔓延到自己身上,早在他们斗嘴时就悄然离开了。

赏雪的小露台只剩下卫窈窈和梁实满两个人。

梁实满看了一眼穿着氅衣,带着风帽,过得厚重严实的卫窈窈,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到她身旁。

看着外面在江阴很难见到的大雪,忽然问:“你喜欢他吗?”

卫窈窈咬了一下唇,抬起带着麂皮手套的手碰碰脸,小声嗯了一声。

“不喜欢宋鹤元了?”梁实满问。

“那你喜欢宋鹤元吗?”卫窈窈反问。

梁实满连忙摇头,拍了一下身下的木榻:“认识他都我觉得晦气,老师当时怎么就、就、哼!”

他还是不想说卫明贞的坏话。

卫窈窈却没有顾忌,带着刺一样,不客气地说:“瞎了眼呗!他是,我也是。”

世上没有后悔药,卫窈窈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像是吐尽了憋在胸腔的郁气。

梁实满笑起来:“就是。”

“那孟纾丞对你好吗?会永远都对你这么好吗?”梁实满摸摸鼻子,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