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F大在上周已经结束各类迎新活动,这周新生们完成选课后就要正常开始上课了。

周三早上10点,F大将开放本学期校通识课和体育课的选课。

受有经验的学长学姐们点拨,新生们早已听说选课环节在大学的重要程度。绝大多数新生一早就爬起来,摩拳擦掌地准备“进场厮杀”。但总有例外的――

谈梨的生物钟准时得不像个网瘾少女,早上7点半她卡点睁眼,下床洗漱。回来后拿起桌上手机,点亮屏幕。

一通来自“谈文谦”的未接来电。

一条来自盛喃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 在锁屏界面上都能一眼读完:“梨子,你今年……准备怎么过呀?”谈梨笑起来, 她转了转身, 靠坐到桌棱前,指尖跳动着给盛喃回消息:“你知道你这条消息发得,仿佛在大年初一诚邀我感悟人生吗?”

对面迅速回复六个点过来。

谈梨又笑:“不用担心。照旧。”

对面过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回复一条:“就是照旧才更担心。你这到底算是……折磨他还是折磨你自己啊?”

谈梨歪头想了想, 回复:“一起。”发完这条, 谈梨笑得更灿烂了, 绚丽的花像是要从她眼底开出来。

她转过身, 拎起床头挂的棒球帽,随手歪歪斜斜地扣到头上。然后她弯下腰,勾出一双薄底的帆布鞋。

无声跳着把鞋提上, 谈梨刚落回脚尖,就撞到对面床上一双犹豫的眼。谈梨有点意外。

对方显然不是无意和她对视, 像是有话要说――谈梨很少待在寝室,严格算起来, 开学以后这还是寝室里第一次有人想和她说什么。

谈梨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抱歉,是我吵到你了?”

“没、没有,”女生声音小小的,“你是要出门吗?”

“对。”

“今天有校选课,不在学校用校内网抢课的话,可能会选不到合适的……”谈梨怔了下,随即莞尔:“好,谢谢提醒。”

女生似乎脸红了:“没关系。”

谈梨拿起桌角的手机,准备往外走,就听女生又开口:“我,我叫顾晓晓。”

谈梨停住。

眨了眨眼,她翘起唇角,回过头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顾晓晓一懵,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白,她脸蛋迅速涨红。

谈梨背着手,往床边走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建议不要哦。”

顾晓晓脸色涨得更红:“我没、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谈梨的声音放的更轻,听起来难得温柔,“但和我做朋友,会被其他人孤立的。”

“……”顾晓晓愣住。

她看见床前那个酷酷的女孩笑着说完,亮晶晶的眼眸朝她wink了下。

“走啦小仙女,周五见。”那个晃着张扬长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回过神的顾晓晓缩回脑袋,埋在被子里热得脸通红。

过去好一会儿,她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周五?啊……那还能选到课吗……”?中午11:36。

距离F大1000米左右,谈梨一个人坐在一家生态餐厅的大厅里。

白色耳机线挂在两旁,她无聊地仰起头,靠到藤枕上。头顶,拱形藤蔓交织在最上一点。被切成格子的更高处,特殊处理过的玻璃板把有点晃眼的阳光筛下来几分。

空气微温,不算燥热。谈梨拿舌尖顶了顶糖片。

这个用藤蔓绕出拜占庭穹顶风格的餐厅大厅,在她看来更像只没门的鸟笼。

对面秋千上,那俩叽叽喳喳的熊孩子就让这种体验感更真实了。不用说,这么品味高雅的餐厅自然是谈文谦选的。谈梨仰着身子没动,只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把手表举到头顶。

对着光,她轻眯起眼。

11:42。迟到42分钟。

在谈先生那辉煌漫长的迟到篇章里,这点时间自然不算什么。

从谈梨有记忆起,她和妈妈还有外婆每一年的生日,各种应当合家欢的纪念日、节假日……迟到或者忘了对谈先生都不稀奇,反而哪次他记得了,谈梨才会胆战心惊好几天,生怕自己要出什么大事。

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谈梨都觉得谈文谦光辉伟大,不该有家。他就该跟他的公司还有公司员工们集体领证。

再后来,她妈妈走了,他非常符合她曾经想法的、从员工里选了一位贴心漂亮的阿姨,结婚了。

结婚时间就在她妈妈去世后一个月,不偏不倚,30天。外婆家的小舅舅气得指着谈先生鼻子骂,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故意恶心他们家。

谈梨真心替谈文谦冤得慌,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忘了。

毕竟谈先生那么忙啊。

谈梨都懂,都知道,但这不妨碍她恨他。她没哭没闹,倒不是不想,实在是谈先生太忙。新婚的婚礼都没办,匆忙领了证就飞出国了――公司有笔大单子出了问题。

于是一个新家里,就剩下谈梨和那个新来的漂亮阿姨。谈梨听过白雪公主和恶毒后妈的故事,学校里有小男生做着鬼脸吓唬她,说你要被喂毒苹果了。

可谈梨觉得自己不像白雪公主,更像那个恶毒后妈。所以那小男生当天就擦着鼻血哭着回去告老师了。

哭得那叫一个惨……“哇――!”

耳机没挡住的声音把谈梨一下子拽回现实。她停了两秒,才勾掉耳机,坐起身看向对面。俩孩子之一揪着老太太衣角,哭诉:“外婆,她抢我糖!”“巧巧乖,不跟妹妹计较啊。”

“……”谈梨晃了晃神。

谈文谦新婚后,她跑去外婆家,住了半年多时间,离开前是个暑假。小舅舅家的弟弟回他的奶奶家,她刚学会骑自行车,载着他在外婆家楼下的大院里转圈。

她学艺不精,摔了,两人一起。她摔得膝盖上、手心里全都血糊糊的,很吓人。她吓懵了,也忘了哭,就呆呆坐着。

她看见不远处的外婆脸色大变,连忙跑过来,抱起哇哇哭的弟弟,连声喊着他小名,问他摔到哪里了。

问了好多,好多遍。谈梨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没人管她。

手上腿上的伤麻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始疼起来。铺天盖地的,叫一个小孩子觉得绝望的疼。那天的后来,她和弟弟被赶来的小舅舅送去医院,医生一边给她清理伤口里硌进去的沙石,一边惊讶。

“小姑娘,你不疼吗?怎么一点都不哭啊?”

“疼,”低着头的小谈梨仰起脸,笑得灿烂,“吃糖就不疼啦。”吃糖就,不疼了。

那是谈梨教会自己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谈梨,你等很久了吧?”

餐厅来路上一道声音传来。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进来,面色匆匆。

“今天公司里有份文件――”“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