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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老得太快了,雷托想。

雷托此时深深感到自己有多么在乎莫尼奥。

我不该受到感情的束缚,但我无法控制自己……尤其在赫娃出现之后。

“他们会嘲笑您,开猥亵的玩笑。”莫尼奥说。

“那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

“这是新情况。我们的任务一向就是把新生事物纳入到平衡体系中来,并在不妨碍生存的前提下,借此调整行为模式。”

“即便如此,您又怎么受得了这个?”

“猥亵言论的滋生?”雷托问,“猥亵的反面是什么?”

莫尼奥大睁两眼猛省过来。他见识过许多两极对立的状态——事物因其反面的存在而为人所知。

事物在有反差的背景中会显得格外醒目,雷托想,莫尼奥当然懂这个道理。

“这样太危险。”莫尼奥说。

这是保守主义者的盖棺论定!

莫尼奥没有被说服。他战栗着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一定要记住不能夺走他们的怀疑,雷托想,我就是这样让参与广场仪式的鱼言士失望的。而伊克斯人正紧紧抓着人类的怀疑这根稻草。赫娃就是证据。

前厅响起一阵骚动。雷托关上大门,挡住了不速之客。

“我的邓肯来了。”他说。

“他也许听说了您的婚礼计划——”

“也许。”

雷托看到莫尼奥正在跟心中的怀疑较劲,他的思想活动袒露无遗。此时此刻,莫尼奥是如此完美地展示他的人性,雷托简直想拥抱他了。

他拥有完整的心理光谱:从怀疑到信任,从爱到恨……应有尽有!所有这些可贵的人性因子无不是在情感的暖流中、在心甘情愿投身生活的过程中发展成型的。

“赫娃为什么要接受这件事?”莫尼奥问。

雷托微微一笑。莫尼奥不能怀疑我,只好怀疑别人了。

“我承认这不是一种传统意义上的结合。她是灵长类,而我已经不完全属于这一类。”

莫尼奥再次跟自己能感觉到但无法言说的念头较起劲来。

看着莫尼奥,雷托明显感到有一股意识从眼前流过,这种情况很罕见,可一旦出现就是那么清晰。雷托没有去搅动这股意识流,生怕激起涟漪。

这个灵长类动物在思考,思考是他的生存之道。在他的思维活动底下潜伏着一种基因。那就是人类对其整个物种的持久关切。有时候他们会掩饰、屏蔽或深藏这种想法,但我有意引导莫尼奥去感受他内心最深处的自我运行机制。他之所以跟从我,是因为相信我掌握着最有利于人类生存的道路。他知道存在一种深嵌在基因中的意识。我是在扫描金色通道时发现这一点的。这就是人性,我们俩都同意:金色通道必须延续!

“婚礼的地点、时间和形式都定好了吗?”莫尼奥问。

没有为什么了?雷托注意到。莫尼奥不再追问为什么了。他回到了安全地带。他是神帝的内务总管,是首席大臣。

他可以运用名词、动词和修饰语。语言能以惯常的方式为他效劳。莫尼奥也许从来没有参透过玄奥的言外之意,但他熟悉语言在日常俗务中的含义。

“我的问题现在能得到答复吗?”莫尼奥追问。

雷托眯眼瞧着他,心想:我倒是觉得,语言最有用的地方是开启迷人的未知之境。然而,一种文明倘若仍然坚信存在一个受制于绝对因果关系的机械宇宙——这个宇宙显然可以追溯到单一的根本原因和初始的种子效应,那么语言的作用也就很难为这种文明所理解了。

“伊克斯人和特莱拉人的谬论掺和在一起,就像帽贝似的紧紧粘在人类事务上。”雷托说。

“陛下,您不集中注意力让我很为难。”

“可我的注意力很集中,莫尼奥。”

“没集中在我身上。”

“并没有把你漏掉。”

“您的注意力在游移,陛下。您不必对我隐瞒。我宁肯不忠于自己也绝不会不忠于您。”

“你觉得我在捡羊毛?”

“捡什么,陛下?”莫尼奥以前从没问过这个词,但这次……

雷托解释了这个典故,心想:多么古老啊!雷托的记忆里响起了织机和梭子咔嗒咔嗒的声音。从动物皮毛到人的衣服……从猎人到牧人……漫长的意识觉醒之路……现在他们必须再继续一段征程,比古人走过的还要漫长。

“您总是胡思乱想。”莫尼奥不客气地指出。

“我有的是时间胡思乱想。对于一个集万众于一身的存在,这是顶顶有趣的事情。”

“但是,陛下,有些事情需要我们……”

“你肯定想不到我为什么胡思乱想,莫尼奥。常人花一分钟都懒得去想的事,我可以琢磨一整天。为什么吝啬这点时间呢?我的寿命大概有四千年,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关系?人的寿命有多长?一百万分钟?我活过的天数都有这么多了。”

莫尼奥呆在那里哑口无言,这种比较让他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雷托眼里不过是一粒尘埃。他也开始“捡羊毛”了。

语言……语言……语言,莫尼奥想。

“语言对于涉及感知的事物往往没什么用。”雷托说。

莫尼奥尽力控制呼吸,只留一丝气息。神帝能读心!

“纵观我们的历史,”雷托说,“语言最大的作用就是对某些超常事件进行自圆其说的叙述,在公认的编年史中为这类事件找到一个位置,给它们一个解释,以便此后我们能一直沿用这些描述,然后说:‘这就是它的意义。’”

莫尼奥感到这些话语把自己压垮了,那些可能引起他思索的言外之意让他恐惧。

“真相就是这样遗失在历史中的。”雷托说。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莫尼奥大着胆子说:“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陛下。婚礼怎么安排?”

他的声音听上去多么疲惫,雷托想,他彻底垮了。

雷托快速说道:“你将给我前所未有的帮助。婚礼必须经过最周密的安排。只有你的细致严谨才能胜任。”

“地点,陛下?”

声音里有了点精神。

“沙厉尔的泰伯村。”

“时间?”

“你来定。一切准备妥当了就宣布。”

“具体仪式呢?”

“我会安排的。”

“您需要帮手吗,陛下?装饰品之类呢?”

“仪式的点缀?”

“我可能没想到的任何特别的东……”

“我们的小把戏不需要很多东西。”

“陛下!我求您!请……”

“你将站在新娘身边,把她托付给我。”雷托说,“我们采用古老的弗雷曼仪式。”

“那么我们要用到水环了。”莫尼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