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果链的闭合(第2/4页)

然后他们就抵达了原始时代,走出时空壶,走进一片寂静无人的崎岖山区,迎面撞上午后灿烂的阳光。一阵微风吹过,有些凉意,不过周围最显著的特征还是寂静。

光秃秃的岩壁粗糙而宽阔,因为富含铁、铜和铬等元素,所以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暗淡的彩虹色光芒。在这种宏大荒凉的野外景象中,哈伦觉得自己渺小而软弱。永恒时空此时尚未建立,那里面是他住惯的环境,没有太阳,也没有这些景色,只有净化过的空气。对于自己故乡世纪的事情,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从前深入一般时空做观测任务的时候,他也总是置身于都市人群之中,从来没见过这么荒凉的景象。

诺依碰了碰他的手肘。

“安德鲁!我好冷。”

他吓了一跳,回身看她。

她说:“我们不能生个炉子吗?”

他说:“可以,就在库珀的洞穴里吧。”

“你知道在哪儿吗?”

“就在这里。”他简短地回答。

这一点毫无疑问。回忆录中有明确的记载。库珀已经定位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点,现在他也来了。

从新手期开始,他对自己的时空旅行定位能力就毫不怀疑。他还记得,自己当年神色严肃地面对导师亚罗,提问道:“我们都知道地球在绕着太阳转动,而太阳则绕着银河系中心转动。如果我们从地球上某点出发,向下时移动一百年,那你应该会出现在一片真空之中。因为地球还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才能移动到这个点啊。”(那时候他还总把一个世纪叫作一百年。)

而导师亚罗则立刻回应:“你还没有把一般时空和一般空间的概念分清。在一般时空中移动,你会包含在地球的整体运动中。要不然你想想看,一只鸟儿飞起来,马上就会被甩在太空中。因为地球在以每秒十八英里的速度围绕太阳公转,马上就把那只缓慢的鸟儿甩远了。”

争论类似的问题很大胆,不过哈伦在后来的日子里,借由自己的亲身经验得到了更为直接的证据。在当前这次精心准备的前往原始时代的旅行中,他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准确定位,找到计划中的地点。

他把挡在洞口作为掩蔽之用的稀疏石块搬开,钻进洞里。

他拿出一个像手术刀一样的手电筒,在白色光束的指引下探索漆黑的洞穴内部。他一寸寸扫视着洞壁、天花板和脚下地面。

诺依紧紧躲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你在找什么?”

他说:“找东西,任何东西。”

他找到了那个东西,就在洞穴的最深处,是一叠被扁平石头压着的绿色纸片。

哈伦搬开石头,拿起那叠纸片,用一只拇指翻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诺依问道。

“银行票据。一般等价交换物。也就是钱。”

“你知道它们就在这儿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希望能找到而已。”

这只不过是借用了忒塞尔的倒推逻辑,从结果推出原因。永恒时空依然存在,说明库珀作了正确的决策。他预计那则广告可以把哈伦带到这个世纪,这个洞穴自然就是他们建立联系的另一媒介。

结果比他猜测的最好局面还要好。他在准备这次原始时代旅程的时候,哈伦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身无分文地走进一座市镇开始活动,身上携带过多的贵金属只会引来怀疑的眼光,而且兑换成现金也要多花一段时间。

库珀肯定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库珀他有时间。哈伦掂了掂这叠钞票的分量——攒这么多钱可不容易,年轻人干得真不错,简直棒极了。

因果链正在闭合!

在夕阳西下、暮色嫣红中,补给物资逐渐搬进洞穴。外面的时空壶被一片光学散射薄膜覆盖,除非把脸贴上去观察,否则已经完全看不到踪迹。而哈伦也带了一把爆破枪,以防万一。辐射暖炉被搬到洞穴里打开,照明棒被插在洞壁上一处缝隙里,他们有了光和热。

此刻,外面已是寒冷的三月夜晚。

诺依若有所思地盯着暖炉缓缓旋转的内胆,看了好久。然后她说:“安德鲁,你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一早,”他说,“我会动身去最近的市镇。我知道它在什么方位,或者说应该在什么方位。”(在他的脑海里,这句话早已不是表示过去或者推测的语态,而是确定语态。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按照忒塞尔的逻辑。)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他摇摇头:“首先,你不会讲本地语言;其次,这趟旅程很艰难,需要经常与当地人接触沟通。”

短发的诺依看上去像个奇怪的古代人,而且她的眼中此刻已经燃起怒火,哈伦神色不安地扭转头。

她说:“我又不傻,安德鲁。你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不看我。你怎么了?难道又是你所谓故乡世纪的道德感上头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背叛了永恒时空,又觉得这一切都怪我?你觉得是我把你带坏了?是吗?”

他说:“你不知道我的感受。”

她说:“那你说啊。你可以跟我讲啊。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你还能感到爱吗?爱的还是我吗?你不应该也不能把我当替罪羊。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到这里?告诉我。既然我来这儿也没什么用,既然你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留在永恒时空呢?”

哈伦咕哝着说:“那里很危险。”

“行了,别扯了。”

“不只是危险而已。那里有一个噩梦,计算师忒塞尔的噩梦。”哈伦说,“就在我们最后一次心惊胆战地上移到隐藏世纪的时候,他对我提起过心中的担忧。据他推测,那里头可能居住着进化后的人类种群,新的种群,或者可以看作超人类。他们隐藏在遥远的上时,设置障碍不让我们窥探,暗地里筹划着颠覆我们的工作,终结我们利用永恒时空篡改历史的行为。他认为,是他们制造了那个100000世纪的障碍物。不过后来我们找到了你,忒塞尔计算师就忘记了他这个梦魇。他现在认定,那里从来不曾存在那个障碍物。他的精力马上回到眼前迫在眉睫的问题上,就是如何挽救永恒时空。

“不过你应该能理解,我却被他的梦魇深深感染了。我自己亲身感受过那个障碍物,所以我知道它存在。它不是永恒之人造的,忒塞尔说过它理论上是不可能的。或许永恒时空的科学理论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障碍曾经存在过,它的建造者肯定是某种人类,或者某种未知的种族。”

“当然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忒塞尔说的也不见得全对。他觉得人类必然会进化,但也不一定。古生物学在永恒时空里不受重视,但却在原始时代蓬勃发展,所以我也学到一点皮毛。我知道这样的原理:物种进化只是为了应对外部环境的压力。如果生活环境稳定不变,一个物种或许会在几百万个世纪里都保持原样。原始时代的人类之所以飞速进化,是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无论如何,当人类学会如何为自己创造环境之后,他们就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舒适稳定的生活环境,所以他们就会停止自然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