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疏影横斜(四)(第2/3页)

萧清朗此时颇有闲情逸致,碰上嬉闹的孩童跟簇拥花轿的人群,也不恼怒烦躁,只管饶有兴趣的小声给许楚说上几句云州城的风俗人情。

那花轿看似不正经,但却是夜市一景。据说此番风貌,早在几代之前就已流传,勾栏教坊的当家艺人每隔半月都会在繁华夜市拼比才艺,若能拔得头筹,那身价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看来我们是有福了,今夜竟碰上了少有的花魁比艺。”说着,他就携了许楚往城中而去,待到瞧见人潮人海摩肩接踵还要往前拥挤的舞台之后,就近寻了个酒楼进去。

酒楼极其雅致,此时也早已人满为患。也亏得萧清朗扔过去一锭纯金的金子,出手阔绰才让掌柜的亲自安排了二楼的雅间。

“客观请看,这雅间是咱们酒楼最好的位置了。屋里的摆设跟物件,都是有讲究的,风水极好,而且别致舒适。”因着一锭金子的出手,使得掌柜的喜笑颜开连连奉承着亲自招呼,“屋里往外看,正好能对上几位花魁斗艳比艺的台子......可以说,除了饕餮楼,咱们这是位置最好的地方了,什么热闹都能尽收眼底。”

萧清朗颔首,行到临窗处向下望去,却是看的清楚,且台上古筝琵琶声,也能尽入耳中。

打发了掌柜子离开,许楚才跟着看向窗外。此时,外面的涌潮人声已经小了许多,原来是几家勾栏艺人已经开始对决。

一首《昭君出塞》正从右边红衣女子手上琵琶铿锵而出,情缓处宛若清脆溪水叮当,待到离别去往匈奴和亲之时,又如浑厚隔窗闷雷,让人心生震撼与伤感。直到昭君抱着家国为上之心,行至荒芜大漠,那琵琶清亮之声有似是急切雨打芭蕉。

琵琶声渐歇,舒缓如绵绵细雨,可就在听客跌宕起伏的心降落之际,漠上又起激烈如金戈铁马的峥嵘响声,就好似之前委婉柔情似戏语般的缱绻不过是一场梦。

许楚这不懂音律之人,此时也难得的沉浸其中,任由临窗的幔帐窗纱随风轻动,恍惚划过她的脸颊。灯火摇曳,她愣神看向下方,似是屏蔽了一切,又好像在透过层层迷雾探寻什么。

萧清朗见状,并未打扰,只对身后的魏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下面已经谢幕的琵琶女。见魏广拱手退下,他才又将目光转回到许楚身上。

就在许楚好似想到什么的时候,就听得雅间房门被轻轻推开,而后就是刚刚那个以一首琵琶曲震撼众人的角色女子,琵琶遮面,旖旎而入。

她走的极为缓慢,使得裙摆在脚下绽出一朵一朵的花纹。那步伐神色......似曾相识,让许楚心里咯噔一下。

“公子好,奴家给公子问好。”琵琶女对萧清朗温婉一下,旋即垂眸行礼,未再有任何僭越之处。

其实像是她这般能做到花魁之人,阅历自然不少,看人说不得多准,却也绝不会再像旁的艺家女子那般肤浅。莫说那位公子丰神俊朗,俊逸不凡,如今矜贵之人绝非自己可以肖想的。就单单说自己刚进门之时,瞧见的他看向身边女婢衣衫的女子时候的眼神,就足以说明此人并非因着对自己才情美貌折服,而让人唤自己前来的。

如此一想,她倒是少了许多娇羞,多了几分落落大方。

“公子可是要听一曲?”她抱着琵琶亭亭而立,左手按压在琵琶弦上问道。

萧清朗倒是来了兴致,寻了座位坐下,又给许楚倒了一杯热茶,而后略一思索便道:“那就弹一曲吧。”

那琵琶女屈膝应下,待到魏广取了圆凳给她,她才小心从怀中拿出一盒粉末涂抹在指尖,面露微笑波动琵琶上的弦。

就在许楚发怔的时候,萧清朗却低声开口道:“常年弹琵琶,左手食指之间会不断长茧,而后脱落,最后手指扁平。一般伶人艺者都会体现涂抹些药膏,以防受伤......”

一曲终了,许楚赫然起身,心中好似云开雾散一般豁然开朗。她当日安抚冬梅时候,曾握过她的双手,虽然骨节有些粗大,但却指尖并没有什么茧子,更没有扁平情况。

须要知道,若是冬梅手上有那般特殊触感,自己绝不会不生出诧异。

萧清朗见许楚恍然模样,恰那琵琶女曲声落下,自然就给了赏让人退下。而后,也不追问许楚什么,只管携她一同回府。

“王爷早就猜到了真凶?”

“其实那并不难,只是你当时全心都在冬梅身上,自然容易忽略旁的可疑之处。”萧清朗说着,就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看到蕊娘被包扎的伤痕时候,我就有了疑虑。”

言及此处,许楚脑中灵光闪过,未曾沉思便破口道:“被包扎的伤口在眼帘以上,并非冬梅的身高可以砸到的......”

“若是被人砸伤,纵然用了力气,大多时候也不过丝毫肿起一块来,就算流血也不该是成片出血。而人若是故意跌倒或是碰撞到树干等尖锐之处,因着本能多会在情急之下用手遮挡一二,以此来降低伤害,所以能将头碰撞的出血之地多也会将手掌擦伤......”萧清朗听许楚说到了关键之处,满是认可的补充一句。

他常见跟刑狱打交道,最常见的便是各种伤痕跟自戕行为,所以比之旁人自然也多了几分敏锐。

“那日我闻到过蕊娘身上有伤药味道,曾问过她是否受伤,当时她说是无意中烫伤了胳膊。可随后,验尸房的尸体胳膊之上都多了一些痕迹。”许楚沉思片刻,十分不解的说道,“可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若是被人看到她胳膊上的伤痕,那岂不是此地无银?”

“按着我们的推测,真凶应该是聪明狡诈之人,她真会做下这样的蠢事儿?”

“罪案从不可能万无一失,就好像要不是尸体上那些伤疤,你我又怎会怀疑到冬梅身上?”萧清朗见许楚有些神思不属,行至门槛之处甚至未曾抬脚,不由摇摇头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免得她被绊个踉跄。

对于他的话,许楚确实无可反驳的,尤其是一步之下险些撞到萧清朗怀里时候,更让她脑子突然乍白一片,只留下面红耳赤还有小心翼翼的呼吸。

也亏得萧清朗明白什么叫徐徐图之,见好就收,见到许楚茫然脸红起来,他心中略略升了许多喜悦,而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继续研讨案情,

他见许楚似是愣怔之后若有所悟,担心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于是自然而然的继续说道,“本王并不常用蕊娘伺候,对其底细也不甚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曾在太皇太后跟先帝身边伺候过。”

许楚哑然,这意思也就是说,就算真查到了蕊娘有问题,也不一定能顺藤摸瓜?更何况,现在一切不过只是猜测,还没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