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验看被杀使臣(一)

只可惜,他到底是小瞧的这位被世人敬重又惧怕的靖安王。

却见萧清朗冷笑一声,直接挥手道:“既然不可对外人说,那曹验官日后就不必再说了。魏广,将人押入大牢,入公人罪。因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伪作验尸结论,所以按欺君之罪论处。”

这话一出,曹验官彻底瘫软在地了,他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说道:“王爷恕罪啊,属下也是依着皇命办事。昨日验尸之前,来传话的公公曾明确告知属下,皇上欲要将使臣团之死的案子跟和亲公主之死并在一起查办,且无论如何,都要属下将罪名冠在花公子头上......”

“那公公说,皇上忌惮花家与齐王府联姻,所以......所以......”

他说到这里,脑袋就狠狠的磕在了地上,惊恐万分的说道:“属下真的不曾贪赃枉法,也不曾收人钱财故作假的验尸单。”

此时,整理完死者尸体的许楚才了然的挑了挑眉。怪不得她会觉得诡异,明明是经过了无数次选拔的仵作,在成为官籍验官之后,竟然会那么不济。

纵然有担心得罪人的缘由,却也不至于在死因上出如此差错。

萧清朗冷哼一声,抬手让欲要上前拉拽曹验官的侍卫停手,“真是荒谬!明珠郡主的婚事,是皇上御赐的,全大周谁不说句天作之合?”

被呵斥一句,曹验官混沌的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他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如果......如果真如王爷所说,那昨日......

他没敢再往下深想,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终究,萧清朗未曾在此时发作了他。

“你可记得当时传旨的太监是怎样的模样?”

“回王爷,那人佝偻着身子,所以不好判断身高,不过可以肯定至少在五尺六寸左右,体态偏瘦,走路步子有些大,使得属下一路快走才能追上。至于模样,属下只依稀记得一些。”他擦了擦冷汗,赶忙回忆起来。

听了这话,萧清朗忽然想到花无病曾说过,他迷迷糊糊之际,似是隐约看到了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人往后宫中走。那男人的步子,就极大,有些军中之人的做派......

他微微蹙眉,冷冷的看了曹验官一眼,说道:“来人,带曹验官去见唐大人,让他给那传旨太监做画影图形。”

曹验官闻言,终究松了一口气,许是知道王爷欲要深查此案而不会真的草菅人命。又或者是,刚刚王爷的那句不必再说跟欺君之罪的话,真真切切惊吓到了他。以至于现在,他竟然有了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纵然日后自己逃不过被除去官籍落为贱籍仵作的结果,可至少自己还活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神色复杂的看向了许楚。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愤恨于她。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似乎早就开始遗失自己了。当初,自己费尽心思考入三法司,除去为了出人头地之外,不就是想要为死者寻个公道,为百姓伸冤吗?

可现在看来,多少年来,自己早已被这繁华之地的勾心斗角所腐化。以至于,稍有风吹草动,都不敢再直言。

其实不光是他,余下的三名验官,在萧清朗突然对他发难之时,心中也莫名忐忑起来。身在他们的位置,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也并未有多少权势,可是为了结交官员子弟,他们也时常会帮着作伪。

或是帮人收殓府上丫鬟小厮尸体的时候,会大事化小,将重伤说成轻伤,轻伤说成意外。若遇上斗殴之事,也会在明面上使些手段。左右,只要不被人发现,不会被告到王爷跟前,让王爷派人揭穿,能做的他们都做了。

而因为他们是三法司出身的验官,加上有靖安王的名号在,纵然有人心中生疑,也未曾闹过事儿。

现在看来......莫不是王爷......莫不是王爷早就发现了端倪吧。

他们心中惊慌,不敢动丝毫声色。而许楚那边,却十分轻松。

现在,她已经行至使臣团第六个被杀的使臣艾伊热提尸体跟前。艾伊热提是死于四天之前,只是因为在冰窖中保存的极好,所以尸体还算完整,甚至皮肤都只是微微发黄而不曾出现黑青色,自然的,也就没有严重的腐烂跟腐臭气息情况出现了。

许楚低头仔细查看尸体情况,却见死者面容安详,口鼻之处也没有任何异样。而她敷过酽醋后,尸体周身也未曾出现任何损伤迹象。

她记得验尸单曾记录,死者死于押不芦之毒。

对于此毒,许楚并不算陌生,在章氏一案中先后有熟人因此毒丧命。事后,她曾请教过楚大娘,知道押不芦曾在太医院被当作麻醉剂所用。

押不芦是从西域回回国圆沙城传出的,浑身极毒,全身类似人形人参,因其药性而被成为尸参或鬼参。

此药生长在阴暗腐臭的泥土之中,多靠近一些受到潮气侵蚀的墓穴,或是尸坑。据书中记载,说其根须能深入地下数丈,且能绞杀人畜为食。若是贸然被挖出,那附近无论人畜,但凡吸入毒气者都是必死无疑。

而在离开土壤之后,过不了多久,那毒性也就会渐渐消失。

只是毒性再消褪,但凡有一星半点的磨酒,也能使人进入通身麻痹的状态,犹如半死一样。若无解药,不过多久,人就会无知无觉的死去。

这也是许多西域之人,将押不芦传成起死回生的神药的原有。只可惜,事实上哪里有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呢?

当然,若服用的药量大,那便再无“死而复生”的可能。

许楚仔细辨别了尸体情况,死者神情安宁,嘴角含笑没有任何痛楚。解剖之后,也不曾发现哪里有什么病变情形,自然也无窒息痕迹,更无机械损伤的伤痕。

若是这样的话,最有可能的也真就剩下押不芦的药性了。

她顿了顿,看向余下的三名验官问道:“敢问三位大人,你们是如何判断死者死于押不芦之毒,而并非是其他的毒物?”

大周仵作多相信凡服毒而死亡的人,尸体口、眼大多张开,面色紫黯或青色,唇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间有血出。

纵然不是七窍流血,也会是遍身黑肿,唇卷发疱,舌缩或裂拆、烂肿、微出,唇亦烂肿或裂拆之类。

可眼下的尸体,既无眼鼻口出血,也无面色黑紫,甚至指甲也没有出现青黑色。所以,她还真好奇三法司的验官是如何得出押不芦中毒的结论的。

倒并不是有意挑衅又或者不信任他们,而是不明白,如果三法司的验官在验毒上有心得,或是有准确的方法。为何各地的县衙所请的仵作,却还会依着老办法而验看中毒死亡之人的尸体。

就好像,之前所谓的彭义光中毒之事,仵作只用银针就断定了其为砒霜中毒。而后,更是假作白骨变黑,想要确定他真是死于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