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许楚见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心里就有了猜测。不过,她也清楚此时并非追问的时候,所以没有过多迟疑,就探身摸向了那具完整的骨骸。

“颅骨粗大,骨面粗糙,骨质较重,肌脊明显;颅腔容量较大,前额骨倾斜度较大;眉间、眉弓突出显著;眼眶较大较深,眶上缘较钝较厚;鼻骨宽大,梨状孔高;颞骨乳突显著,后缘较长,围径较大。由此可推断,死者性别为男。按照大周人的身份,可根据其长骨确定身长约六尺七寸。牙齿磨损严重,且有缺失,加上骨化点和骨骺愈合情况可推测,其年纪约莫是六十岁上下。骨骼完好,肉眼所见处并无折断迹象,不过具体的还需仔细验看过后才能确定。”她一边说,一边摸向死者双腿之间,本是流利的动作却在盆骨之下时候骤然一顿,“死者方骨与尾蛆骨曾有严重骨折的情况,看骨损伤愈合疤痕,应该是......从高处跌下、滑落或滚下时骶部着地造成的。可是能造成这般严重后果的,除去高处跌落之外,应该还有极大的冲力才对。”

她沉声思索片刻,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类似于车辆直接撞击局部的情形后,说道:“可能是自飞驰的马匹上跌落,或者是被失控的马匹自身后重击造成。”

这厢,她仔细验看着,另一边萧清朗执笔记录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两下,以至于落笔之处被晕染了两团墨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心底的异样,只眉宇紧蹙的看着神情严肃的许楚等待她接下来的推论。

索性许楚也未继续在方骨跟尾骨之上纠结太久,“右腿曾有骨折,且此人因骨折而稍显行走不便。”

她说着,就起身看向了萧清朗,补充道:“也就是说,此人在右腿骨折之后,就不能再快步行走,倘若他稍稍行快则会出现跛脚情形。”

萧清朗脸色暗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骨骸,片刻之后沉声问道:“可否能恢复其样貌?”

许楚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倘若时间紧急,我也可以根据其头颅跟五官轮廓,画出他的大致模样。不过这样凭空而画,是不如以鱼鳔跟黄泥恢复的样貌准确。”

萧清朗狠狠的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周身气息低沉而骇人。须臾之后,他看向许楚微微颔首,声音稍显干涩却简洁道:“画!”

许楚察觉到他的语气有异,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清朗这一个“画”字,不似往常那般斩钉截铁的冷静,反倒是带上了些许破釜沉舟的意味。

她心里疑虑万千,可最终却也只能沉沉应了一声。

接下来,几人又去了另一旁的的密室。

左手旁的第二间密室内,凌乱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衣衫,衣衫之间隐约还能看出早已干涸成片的血迹污渍。

许楚上前翻过几件衣服,说道:“血迹已经干涸,稍稍一动就能成片跌落下来,且里面还带着明显的组织物,所以我推测这血迹应该是女子的葵水......或是生育后的恶露所留。”

说罢,她又微微翻动了一下床榻上的被褥,却见那被褥十分硬实,入手搓磨也就右眼可见的暗黑色片状物落下。

许楚撇了一眼被褥之上的痕迹,冷声说道:“不会是葵水,这么大的量,只能是血崩之势才能造成的。”

一旁的萧清朗见状,也环顾四周,待看到角落丢弃的铜盆之时,挑眉说道:“如你推测,应该是女子生产后的恶露留下的血迹。那边铜盆之上,也覆着一层干涸的血迹污秽。”

“这衣物是上好的云锦所制,其上以金银丝线绣月华暗纹,应该是富贵人家的穿着。”

许楚等萧清朗的话音落下,接着说道:“楚大娘曾说,她是在密道之内为英国公夫人孙阮阮接生的。而这衣服的大小,倒是与王爷曾给我的卷宗之上关于英国公夫人的身长体型颇为相近。”

换句话说,他们是找到了孙阮阮生阿秋的地方。

如果楚大娘说的没错,那么当时英国公夫人突然入宫求见淑妃娘娘,应该就随身带着她。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密道之内,楚大娘发现了除了英国公夫人之外却还身受重伤的自己。

那问题便出现了,她的伤是在何处落下的?是在宫外所留,还是在长丽宫因灭口令所落下的?

如果那样的话,英国公夫人又是如何携带自己藏匿到密道之内。反而留下淑妃娘娘独自在长丽宫。

还有遭遇雪崩之后的英国公夫人的尸体,又去了哪里?还有孙柔呢,又是何情况?

如果只是简单的未婚生女,那英国公夫人为何会带尚且只是婴童的自己入宫?可如果孙柔也与此案有牵连,那她扮演的什么角色,孙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小楚,我记得你验看那具疑似英国公夫人尸体的时候,曾说那尸体疑似活埋的?”

许楚点点头,自然也想到了楚大娘曾说,当时她的确是在确定了英国公夫人已死的情况下,才与自家爹爹各带一个孩子潜逃出宫的。

楚大娘并非一般的宫女,她有医术,且在内廷做过收尸女官。所以,她若说英国公夫人已死,那自然不可能出错。

想到这里,她倏尔抬头,双眸突然迸发出一抹亮光道:“王爷是说,那具疑似英国公夫人的尸体,其实......其实应该就是被孙家抹去存在的孙柔的?”

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的。

许楚思及这里,整个人都忍不住因惊愕而发抖起来。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是一种陌生感情的冲击,是她又好似不是她。

实际上,自幼与许仵作相依为命的许楚,从未想过什么母亲。她原本就是外来之人,早已过了期盼亲情的年纪,更何况已经得到了父爱,又何必去希冀一份从小不曾出现过的母爱呢?

可现在,当知道那具尸体或许就是她又或者说是原身亲身母亲的时候,许楚的心绪还是难以抑制的出现了起伏。

其实现在何止是她,就是萧清朗的心里也压抑着莫名的震动。只是他清楚,不管那具沉香木床榻上的白骨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人的,他都不能轻易说出口。至少,在魏广跟刘德明面前不能提及半分。

萧清朗见许楚陷入沉思,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牵了牵她的手,语气低沉却带着安抚的说道:“出去之后,重新验看那具女尸。”

许楚对上他关切的眸子,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也将几乎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就好似,刚刚险些失态的人不是她一般。

接着,几人又去了第三间密室。第三间密室内,有许多瓶罐凌乱丢弃在案几上。而靠墙的案桌上,摆放的却是十几个整整齐齐却落了尘土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