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章

这是一片被铁丝网简单围起来的平坦屋顶, 除了混凝土外什么也没有,风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单调,当世界都变得简单化的时候, 对峙的两个人就格外明显。

伏黑甚尔站在里天台边不远的位置, 手上拿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剑, 那甚至不像是剑,剑刃处看起来像是被切割成多角面的宝石。

家入硝子对上了他有些锐利但沉寂的双眼,往日里偏向于墨绿的虹膜在现在看上去竟和夜色相差无几。

【你能够飞行。】家入硝子听见自己这样说。

随即他反应过来, 这句话并没有被说出口,而是借助于一种心理暗示这类的印象, 向对方的意识中灌输进去。

这应该是魔术的一种。

伏黑甚尔先前走了两步,视线一直停留在硝子身上, 等真正走到边缘的时候, 他停了下来。

“不, 我做不到这一点。”甚尔稍微抬起头,说,“我没有那种憧憬,你的暗示对我没什么作用。”

伏黑甚尔的这句话换来的是一声有些短而急促的命令, 还是“家入硝子”的声音——

【你要去飞。】

硝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还能酝酿出如此复杂的情绪, 这条指令是由愤怒和惶恐组成的,前者居多。

他将这条指令重复了三次。

伏黑甚尔无动于衷,他依旧冷静, 或者说是冷漠。

【既然注定会死去, 为什么不死在这里?】依旧是“家入硝子”的声音, 他说, 【我看了无数个‘你’的无数次死亡, 所有的世界里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伏黑甚尔, 你活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样笃定的话,伏黑甚尔反而笑了,一开始笑得很真诚,不知道是那一刻开始又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虚伪,之间转变速度快得像是肉眼产生的错觉。

他朝空中的人伸出左手,也不辩解,只是说:“硝子,过来。”

家入硝子估算了一下他们的距离和高度差,由于周围高楼的密集和参差,依照伏黑甚尔的身手,他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弹跳到自己身边,然后降落到略第一层的另一栋楼顶。

但甚尔就是站在原地,用有些轻浮的笑容等待着。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漂浮在空中的身影真的聆听了这个请求。

他开始“坠落”。

等他的指尖够到伏黑甚尔伸出的左手心的时候,甚尔向前半步,将他拽了过去。

伏黑甚尔给了他一个简短的拥抱,在这股暖意里,一股浓厚的快要实质化的难过突然涌了上来,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得无法呼吸。

这种难过是伴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当他低头,发现之前的那把奇怪的短剑正插在他的胸口。

是左心房到大动脉的中间,心脏的位置。

【疼痛会给你活着的实感吗?】他问。

“不会。”

【那么被需要呢?】

而伏黑甚尔只是将那柄剑插得更深了些,亲吻了他的额头:“对不起啦,硝子。”

疼痛只有一瞬间,接着就是无休止的空洞。

伏黑甚尔拔出了那柄短剑,没有支撑的悬浮者向后跌去。他的身体穿过了钢丝护栏,没能有半点挣扎地向酷似虚假星空的霓虹灯街道坠落。

这次换他来仰视天台边上的男人。

【那就坠落吧。】

这是家入硝子醒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硝子的意识逐渐转醒,同时,思考的能力开始被未知剥夺,行为模式开始简化。

当家入硝子睁开眼,看见半条胳膊搭在自己腰上的男人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天台上他略带轻浮的笑容和那句抱歉。

很自然的,他将男人的胳膊挪开。伏黑甚尔破天荒的没有醒,不过就算他醒了硝子还是会做接下来的事情。

家入硝子坐了起来,很熟练地跨上他的腰,稍微附身扣住伏黑甚尔的脖子。

然后开始用力。

越用力,虎口处传来脉搏的跳动感就越明显,伏黑甚尔似乎已经醒来,但他没有动,甚至躺平了让硝子坐得更稳些。

家入硝子现在处于明显的饥饿状态,在自保的渴求下,咒力自觉运转,强化了“反转冲动”下本身就加大的力气。

伏黑甚尔被他按进枕头里,身体在缺氧状态下本能的轻微仰起脖子,试图保持气管的畅通。

“你会对我道歉吗?”家入硝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被按在身下的男人试图敛下脖子说些什么,但喉咙被遏制,能发出的只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快要咽气般的小声嘶鸣。

硝子稍微卸下一点力道,在伏黑甚尔反射向上呼气的时候重新掐拢,并且用可以直接捏断人颈椎的力气把他的头摁进枕头里——这是作为咒术师的家入硝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力度。

床头发出一声闷响。

硝子俯下腰,在与手下力道截然相反的轻柔语气中贴近他的嘴角。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道疤,包括疤痕带来的已经成型的,稍微粗粝的触感。

是平整人生中永远充斥着血气的勃勃生机。

“我绝对不会去看你的“未来”。”他承诺,“所以,你也绝对不要对我道歉。可以做到吧,甚尔?”

伏黑甚尔从来不是体贴的人,他似乎从小就无师自通如何在糟糕的环境下让自己好过,即使在现在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瞧这个小疯子是谁呢。

然而真正发疯的也不止一个。

窒息中,伏黑甚尔张了张嘴,喉咙发不出声音,唇形倒是可以清晰的读出他打算说的话。

家入硝子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松开手,向下坐了点,手顺着腹肌向下探去。

“缺氧状态下的神经介质相互影响,对吧。”硝子感受到身下人大腿肌肉绷紧,呼吸也变得粗重,“其实我以为你会生气呢,甚尔。”

伏黑甚尔觉得嘴里似乎有血腥味,不知道是从嗓子眼冒出来的还是之前被咬破的舌头还没恢复。

即使硬着,甚尔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了硝子片刻后,反问他:“所以你现在需要去浴室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吗?”

“不用。”硝子把睡衣脱掉,对方的体温逐渐升高,碾着彼此的那东西的触感也越来越明显,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放心。”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我不会道歉。”

他笑:“绝对不会。”

***

卫宫士郎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很微妙。

与中午相比,现在坐在桌对面的两个人都不太对劲。

这具体表现在伏黑甚尔先生脖子上青紫到几乎发黑的手印,和家入硝子先生一直走神,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很好懂,从某种方面来说又很难懂。

于是士郎很机敏地以洗碗和休息为理由,离开了两个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