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陈谦之撑开雨伞,同奚星海一道,走到伞下。小雨淅沥沥地下,伞面却悄无声音地倾斜了一点点,到了单元楼底下,奚星海身上干干净净,半个雨点都没有,陈谦之的肩膀却已经湿透了。奚星海有些过意不去,递给他一包未拆封的面巾纸,“你擦一下。”

陈谦之摇头说不用,“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奚星海坚持要给他,“你开车送我回家,又亲自把我送到楼下,一包面巾纸而已,你要不收,下次我可再也不敢坐你的车了。”

陈谦之勾起唇角,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他把奚星海的手推回去,“我们出警的时候,什么天气没遇上过,这点雨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你要真想跟我道谢,就把你的电话号码报给我听一遍吧。”

奚星海:……

陈谦之:“我还等着呢。”

奚星海开始背诵了,“151XXXXOOOO。”

陈谦之笑了一下,“好,我记下了。”

陈谦之走了,奚星海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感应灯灭了,奚星海跺了一下脚,灯亮了,楼道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奚星海愣了一下,“飞航哥你怎么来了?”

闫飞航手上没有拿伞,外套上一块块深深浅浅的水渍,水渍隐有蒸发的痕迹,——闫飞航似乎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说他不放心奚星海,说话时,竟有些罕见的吞吐,“我……过来……看看你,今天上午在公司……”

奚星海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道歉,解释,或者道歉加解释,可是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再提今早发生的事。

今早发生的事,虽然他在蒋爱面前,在孙闻面前,在裴瑞凡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被扎了就会痛,被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往心口里扎刀子,扎完一刀,又扎一刀,他又不是机器做的,怎么会不难受?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奚星海对闫飞航道:“而且,我今天早上去找你,原本就是打算去辞职的。”

只不过你在我前头,替我做了决定罢了。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想走,闫飞航却不想让他走。

闫飞航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等不及下班就跑来这里。他在奚星海家大门口等了五六个小时,没等来奚星海回家,却看见雨中漫步的两个人。

他不是裴瑞凡,不是奚星海的什么人,他没有质问的立场,可他还是想问一句,“刚才那个人,你跟他……你们什么关系?你不是跟裴瑞凡在一起吗?怎么又跟这个人搞到一块了?你、你到底……”

闫飞航的力气很大,捉住奚星海的胳膊时没有控制力道,奚星海疼得皱了一下眉毛。

这话说起来其实有点长,奚星海有意同他把话说清楚,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从前,他认为的合适的时机包括但不限于:闫飞航喜欢上他了,爱他要死,非他不行,那时他会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吐露;也可能闫飞航恋爱了结婚了,他彻底死心了,那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吐露。

而现在,时机两头不着靠,况且,这会儿工夫他正累着,心累,身体也累,这会儿工夫他只想回家,洗澡,睡觉。

“没什么关系啊,普通朋友而已。”

闫飞航不信,手握得更紧了,“普通朋友他对你那么好?送你回家,给你撑伞,还问你要电话号码?”

话到最后,未免显得咄咄逼人,闫飞航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引战的,话没说完,他懊恼地咬住了舌头。

奚星海倒没觉得有什么。闫飞航同他相处时,一贯就是这样一副姿态,大呼小喝,横眉冷目,动辄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恬不知耻……他早就习惯了。

至于闫飞航问的问题,他就觉得更加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朋友之间接送撑伞很少见吗?怎么就算得上对他好了呢?

况且,就算他跟陈谦之有什么关系,那跟闫飞航……又有什么关系呢?

“飞航哥,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我真的困了,我想回去睡觉。”

他把语气放得很软,态度也未必见得强硬,闫飞航却有一瞬间的心慌。

同今天早上奚星海一言不发离开他办公室时一样,心慌、气短、烦躁、不安……早上那会儿,他没有去追奚星海,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而如今,他十分确定,若是就这么放奚星海离开,他自己铁定会一整晚睡不好觉。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头。

奚星海以为他又要无理取闹,正要说些什么好话,把他哄走,有事明天再讲,他却对着奚星海露出一个笑,语气软和,态度也变得……和善。

好诡异啊。奚星海打了个寒噤。

闫飞航也不是很自在,但若不是不这样做,他只会更加不自在。

“我一下班就来找你了,在你门口站了好几个小时,我腿好酸,晚饭还没吃呢,你给我煮碗泡面好不好?就你上回煮的那种。”

奚星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是因为他把自己开除了,所以觉得抱歉吗?可奚星海并没有责怪他啊。坐在他的那个位子上,本来就要做出一些取舍,奚星海只是难受,自己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他倒是不介意给他煮碗泡面,只可惜……

“我家泡面已经吃完了。”

有钱了,谁还天天吃泡面啊?

“你还是叫外卖吧,你现在叫,到家的时候,外卖应该也到了。”

没有泡面,其实挂面也一样,闫飞航的目的不在那碗面,奚星海心里清楚,可他心里有点乱,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先想清楚才可以。

裴瑞凡话粗理不粗,蒋爱的质问也不无道理。

从前他一门心思要把闫飞航搞到手,完全没想过闫飞航是不是愿意。

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不说社会将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就是许阿姨那一关,他都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这样看来,一门心思把闫飞航搞到手的自己,好像真的自私得可以。

如果那些自私出自于爱,他尚能自圆其说,可若只是单纯的执念,那真的大可不必。

那他对闫飞航的感情,真的是出于爱吗?

他困惑了。

闫飞航在自己陷得最深时,拉自己一把,从此自己惦记他,一惦记就是近十年。

如果那会儿拉自己的,不是闫飞航呢?

如果那会儿拉自己的,是楼上的阿黄呢?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对方吗?

从前他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觉得没有意义,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与之好好较个真了。

好在他时间富余,完全有时间去好好理清线索,慢慢去想通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