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幕间时刻(四)

“首领,五大干部的太宰大人,现在已经在门外等候。”

“已经来了吗?那就请他进来吧。”

港口黑手党,对横滨这个城市来说,它的存在就如同笼罩着一切罪恶和恐怖的黑色夜幕。

而这夜幕之上高悬着的唯一一轮明月,就是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这个名叫森鸥外的男人。

从区区先代首领身边的私人医生,一举成为君临港口黑手党顶端的统治者——这看似某种暗黑版励志小说的经历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鲜血和隐秘;又有多少张吐出求饶和诋毁言辞的嘴,在太阳再次升起之前就永远地闭上了。

真正知晓其全部面目的,除了森鸥外本人之外,恐怕就只有刚刚进来的这个少年。

三天前刚刚升为五大干部一员的,十八岁的太宰治。

“首领。”

史上最年少的干部,此时正冷淡地向眼前的男人鞠躬。

他身披黑色的大衣,一只手抱着完好无损的鬼脸玩偶,另一只手上则抓着正在挣扎不休的梦野久作,表情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

而办公桌的另一边,森鸥外正在审视着自己从四年前开始就一直带着身边的……弟子?或者养子?亦或者上下司?助手?合作者?

这种过于简略的语言,已经无法形容他们二人之间纠缠如一团乱麻的关系。

他曾经手把手地教导过太宰治,应该如何规划战略布局、以及进行全方面毫无遗漏的思考逻辑;

也曾经像个正经的医生或者熟悉的长辈那样,责备过对方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同时,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利用过这个少年过于惊人的伶俐天赋,达成了预期中各种各样的目标。

三天前的计划,大约是唯一一次败笔。

或者说,是第一次败笔。

森鸥外咀嚼着这两句话之间的不同,他在今天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一点:对方成长的速度实在太让人感到……恐惧了。

就比如说这次的计划,就连作为老师的他,也没有想到太宰治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学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法。

自己为了组织精心策划的计谋,在这位不过十八岁的少年的操纵下,甚至比公园里随处飞舞的肥皂泡还要脆弱。

“Q已经回收成功了,真是辛苦你了太宰君。”

“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听从首领的命令去带这个小鬼回来而已。”

说完,太宰治就抓着梦野久作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往前一甩,任由满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孩童,跌倒在首领办公室厚重柔软的地毯上,铁石心肠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好痛……!”

被撞到了伤口的梦野久作发出一声小兽般的痛叫。

但在场的两个男人,谁都没有看这个三天之制造的尸体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宛如恶鬼转世般的孩子一眼。

“真是的……虽然我也很体谅你的心情,但请稍微对久作君这样可爱的孩子温柔一点,太宰君。”只有森鸥外象征性的一句责怪。

可他本人此时也同样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除了那句话以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心举动,甚至都没有去询问梦野久作一句“伤势如何?”

“上一个对他温柔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太宰治像是怕惊吓到什么不知名的存在一样地轻声道,“难道首领认为,我也会步上那种愚蠢的后尘吗?”

他说话的表情有一点奇怪。

硬要说的话,应当是火山底下潜藏着岩浆般缓缓流动着、但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愤怒。

但对于“愤怒”这个情感激烈的词语来说,太宰治鸢色的双眼看上去又显得太过沉静了。

比如那种早有预料的沉静。

“你是在说京君吗?”

森鸥外想起来那个与其他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人)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秉性单纯的孩子,几乎觉得自己都要为此事感到愧疚了。

深海京。

两年前因故而攻击港口Mafia事务所的、拥有强大异能力的袭击者少年,在森鸥外的谋划之下,最终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两年以来为了组织鞠躬尽瘁。

战力方面,也当真是毋庸置疑的强大,作为港口黑手党对外展示武力值王牌之一,也算是当之无愧。

更可贵的,是他对组织的忠诚。

那份几近扭曲的依赖程度几乎无人可比——虽然好像有点过度狂热?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下属。

唯一令森鸥外感到缺憾的地方,就是深海京性格太过软弱了,某些时候甚至比女孩子还要敏感。

那种整天对着实力强大的同僚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同野兽呵护着凋零中的玫瑰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弱点就是【自己的同伴】。

至少,现在的异能特务科,对此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想到这点森鸥外就分外头疼。

不过他也暂时也没想到要怎么对着那个一脸茫然的孩子纠正这个缺点——对方肯定是乖巧地嗯嗯嗯答应着,然后在心里把自己骂个半死,最后完全忘记这件事,跑去和可爱的爱丽丝酱一起吃芒果千层。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那种偏于柔和而包容的社交性格,但对于港口黑手党里这些一个比一个都要有个性的异能力者们来说,无疑起到了某种缓冲的作用。

其他人暂且不论。

目前最好的例子,就是听到深海京的名字之后,面无表情又漫不经心地说着“真是蠢到家了”,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那孩子死活的太宰治。

假如说深海京给予他这个首领的,是绝对的信任;

那么给予作为同伴和友人的太宰治的,也是同等的绝对信任。

不知道当他发现这次受伤,其实大部分原因都是被这两个信赖之人所利用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森鸥外忍不住再一次地打量起太宰治来。

——看起来似乎比前两年的情况要好多了,果然小孩子交了朋友以后就是不一样?

“太宰君难道不是在担心他吗?”

“并没有。与其说担心,不如说现状会变成这样,也有京君的部分过错呢。”

“森先生,”

被浑身是伤地丢在地上也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极其怨恨的目光盯着太宰治的梦野久作,在听到深海京的名字之后忽然出声问道:

“深海先生…也已经坏掉了吗?”

“……”

哦呼。

森鸥外没有忽视掉原本面无表情的太宰治,在听到那句话时微动的手指,和眼里一瞬间升起的震怒杀气。

他忍耐着对面前少年这副口是心非的嘲笑,耐心地低下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孩童,“并没有哦。京君的话,应该只有精神刺激过大这一点,大约再休养两天就可以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