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案 情(第2/3页)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眼睛则张得很大。他注意到她的眼珠太偏灰色,并不能称为蓝眼珠。

她继续说:“那天他来我的住处。那是我们的见面日,我知道他会来。”

“他总是在见面日来找你吗?”

“对啊。他是非常认真负责的人,是个优秀的索拉利公民。他从未错过任何见面日,而且总是准时抵达。当然,他不会待太久。我们还没有领到子……”

她没把话说完,但贝莱还是点了点头。

“总之,”她说,“你要知道,他总是准时抵达,所以整个过程都很安闲自在。我们会聊上几分钟;见面是一件苦差事,但他和我说话时总是相当正常。他就是那样的人。然后他便会去做他的实验,至于细节我就不大清楚了。他在我的住处设了一间实验室,以便在见面日使用。当然,在他的住处还有一间大得多的实验室。”

贝莱很想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实验。或许和所谓的胎儿学有关吧。

他又问:“那天他可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现?例如忧心忡忡?”

“不,不,他一向无忧无虑。”她差点笑出声来,但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他总是能百分之百控制情绪,就像你那位朋友一样。”她用纤细的小手指了指丹尼尔,后者完全不为所动。

“我懂了。好,请继续。”

嘉蒂雅并未说下去,而是悄声问道:“你介不介意我喝点东西?”

“请便。”

嘉蒂雅的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滑了一下,不出一分钟,便有个机器人悄悄走进来,将一杯热腾腾的饮料(冒出的热气清晰可见)递给她。她慢慢呷了几口,然后放下杯子。

她说:“这样好多了。我能否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贝莱说:“你尽管问。”

“嗯,我读过不少关于地球的记述。我一直很有兴趣,你知道吧。一个那么古怪的世界。”她倒抽一口气,赶紧补了一句:“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贝莱微微皱起眉头。“凡是你没住过的世界,对你而言都是古怪的。”

“我其实是想说很不一样,你知道吧。总之,我想问你一个无礼的问题,但我希望至少在地球人听来不算无礼。当然,我不会拿这个问题问索拉利人,绝对不会。”

“什么问题,嘉蒂雅?”

“关于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奥利瓦先生,对不对?”

“对。”

“你们不是彼此显像吧?”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彼此看得到。你们两人都在那里。”

贝莱说:“对,我们实际上共处一室。”

“你能碰触他——如果你真想这么做的话。”

“没错。”

她轮流扫视他们两人,然后说:“喔。”

这声“喔”有可能是任何意思。恶心?反感?

贝莱起了一个促狭的念头,如果他现在站起来走向丹尼尔,然后伸出手,不偏不倚地放到丹尼尔脸上,那么她的反应一定很有意思。

但他只是说:“刚才,你正准备说明当天你丈夫来见你的情形。”他万分确定,她之所以把话岔开——不论她对另外那个问题多么感兴趣——主要还是因为她想避开这个问题。

她又花了点时间喝饮料,这才答道:“没有多少好说的。我看得出他很忙,这点我相当肯定,因为他总是在做有建设性的事,所以我也回到我的工作岗位去了。然后,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听到一声叫喊。”

她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贝莱只好主动提问:“什么样的叫喊?”

她答道:“是瑞坎恩,是我丈夫的叫喊。只是叫喊,没说任何话。那是一种恐惧,不!应该说是惊讶、是震惊。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他的叫喊。”

她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仿佛想要阻挡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浴袍缓缓滑到腰际。她并没有注意到,贝莱则紧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他问:“你的反应是?”

“我马上跑,跑去找他。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以为你刚才说过,他去了那间设在你那儿的实验室。”

“没错,以——以利亚,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反正我不确定,我从来没去过,那是他的实验室。我对它的位置有个大致的概念,知道它在西侧,但我心乱如麻,甚至没想到要召唤机器人。任何一个机器人都能轻易把我领到那里去,但如果没召唤,它们当然都不会来。等到我好不容易找到那里,他已经死了。”

她突然打住,低下头哭了起来,这个举动令贝莱感到极不自在。她并未试图遮住脸庞,只是闭着双眼,让泪水顺着脸颊慢慢向下流。她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肩头也只是微微颤抖。

然后,她张开了眼睛,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他浑身是血,而他的头……简直……全部……我勉强找来一个机器人,它又叫来其他同伴。接下来,我想是它们在照顾我,并处理了瑞坎恩。我不记得了,我不……”

贝莱问:“你说它们处理了瑞坎恩,这话什么意思?”

“它们把他带走,把一切都清理干净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气愤,证明她是一位注重整洁的女主人。“房间给弄得一团糟。”

“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是烧了吧,跟其他的尸体一样。”

“你没有报警吗?”

她显得一脸茫然,贝莱恍然大悟:这里没有警察!

他说:“我想,你还是跟某人说了。这件事才会传开来。”

她答道:“机器人找来一名医生。我也必须通知瑞坎恩的工作场所,让那里的机器人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想,医生是替你找的吧。”

她点了点头。直到这个时候,她似乎才注意到浴袍正垂挂在自己的臀部。她将浴袍拉到适当位置,可怜兮兮咕哝着:“真抱歉,真抱歉。”

她无助地坐在那里,浑身发抖、脸孔扭曲地回忆着那段可怕的往事,令贝莱觉得很不自在。

她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也从未见过四溅的鲜血和破碎的头颅。虽说索拉利上的夫妻关系相当薄弱,她还是见到了一具死状甚惨的尸体。

接下来,贝莱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他起了想道歉的冲动,但身为一名警员,他这么做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警务人员。她能否了解他只是在尽忠职守?

他慢慢地,尽可能温柔地说:“嘉蒂雅,当时你有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任何除了那声叫喊以外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虽然一脸悲苦,那张俏脸美丽依旧,或许还因而更具吸引力。她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