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王府中,一片死寂。

王府中的宦官、侍卫、仆役都是昏迷不醒,而那些修为不俗的客卿供奉之流,也都如酩酊大醉一般,人事不知。

唯有唐王徐载诩还保持着清醒。

此时徐载诩的书房中,坐在书案后的并非徐载诩,而是一名女子,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徐载诩就只能站着。

这名女子正是冷夫人,她身着自己偏爱的玄黑大袍,层层叠叠,样式繁复,好似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极为惊艳。

在冷夫人周围,还有站了许多女子,也是身着黑衣黑裙,境界修为各有不同,但是以相貌而言,无一不是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除了柳玉霜、孙妙妙等人,徐载诩的那位妾侍也在其中,因为徐载诩平日里对她极为宠爱,故而王府上下都称她如夫人,不敢怠慢,正是她“引狼入室”,里应外合,这才让偌大一个王府被人轻松拿下。

她本名沐青瓷,牝女宗的十二女官之一,本是冷夫人的一招闲棋,却没想到发挥了如此大的作用。

徐载诩满心绝望,虽然他也有不俗修为,但牝女宗弟子怎么会不防备这一点?沐青瓷早已用了“女子香”,纵然比不得“返魂香”,对付徐载诩却是足够了,此时徐载诩还能站着已经十分不易。

沐青瓷为冷夫人递上一只琉璃盏,冷夫人随手接过,打开盏盖,血腥扑鼻,其中液体乍一看去似是当下时兴的西域葡萄酒,殷红如血,其实是将牝女宗的“血龙丹”化在酒中,有驻颜妙用。

冷夫人轻呷了一口,本来没有血色的嘴唇重新有了血色,脸色渐渐红润,然后才开口道:“青瓷,你这次有大功。”

沐青瓷低眉道:“弟子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冷夫人说道:“不必谦虚,有功就是有功,说不定清平先生都要知道你的名字,儒门有句话说得好:‘帝臣不蔽,简在帝心’,你的六姬之位,指日可待。”

沐青瓷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冷夫人又望向孤零零地站在书房中的徐载诩,轻声问道:“唐王殿下,你想死想活?”

徐载诩闻听此言,虽然也想学忠臣良将那般宁死不屈,但对上冷夫人的眼神,还是背后一寒,低声道:“想活。”

“很好。”冷夫人微微一笑,“只要唐王殿下肯乖乖合作,我担保唐王殿下毫发无损,就是日后继续做我们牝女宗的女婿,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一众莺莺燕燕纷纷轻笑出声,好生热闹。

沐青瓷微微低下头,作小女子娇羞状。

这倒不是冷夫人随口乱说,牝女宗的确有此传统,所谓的女婿其实就是客卿制度。只要徐载诩同意做牝女宗的女婿,那么从此以后,沐青瓷无论是女官身份,还是六姬之一,都只属于徐载诩一人,不再与其他男子有什么纠葛,而徐载诩则成为牝女宗的客卿,也要听从宗主的号令。

对于牝女宗弟子来说,这也算是一桩喜事,若是谁能招赘,其他人都要送礼道贺,与男子娶妻成亲无异。

徐载诩不是江湖中人,听得懵懵懂懂,不明就里。

毕竟沐青瓷早就是他的妾室,又说什么做牝女宗的女婿,也不怪他听不明白。

若是一个老江湖在此,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先前沐青瓷委身于徐载诩,做徐载诩的妾室,自然是以徐载诩为主,可如果徐载诩入赘牝女宗,以后可就要主次颠倒,以沐青瓷为主了。

至于例外,倒也不是没有,不过能够做到例外之人,无一不是了不得的人物,近百年以来,宁忆算是一个,再有就是地师徐无鬼了。若是当年李玄都被宫官招赘成功,大概也能算是一个。只是徐载诩如何能与这些人相比?自然要被沐青瓷拿捏,无法翻身。

便在这时,有牝女宗弟子快步走入书房,向冷夫人轻声耳语几句。

冷夫人的脸上露出笑意,说道:“五先生那边传来消息,大局已定,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了。”

说罢,她伸手一指徐载诩,吩咐道:“青瓷、玉霜,你们二人带上唐王殿下,去青鸾卫都督府,按照计划行事。”

两人应了一声,柳玉霜来到徐载诩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请唐王殿下移驾。”

徐载诩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颤抖。

……

燕春楼是帝京城中数得上号的大行院,其主楼富丽堂皇,因为临湖的缘故,在二楼和三楼的临窗位置开辟了好些豪奢的包间,供客人赏景。

这里是杨天俸一伙人平日里聚会的场所所在。

此时在燕春楼的一个巨大包间中,在座十余人,大都是弱冠年龄,最年长者不过三十岁出头,无一不是锦衣华贵,身份不俗。为首之人正是杨天俸,穿着丝绸衣衫,没系腰带,披散着头发,意态从容。

杨天俸躺在躺椅上,有一名侍女捧着一方玉盒跪在旁边。杨天俸揭开了盒盖,从里面二指拈出一颗鲜红的丹丸,送入口中,又有一名侍女捧着一只玉碗,里面装满了冰块。侍女用精致的银钳夹起一块冰块,放入杨天俸的口中。

散气之后,杨天俸挥了挥手,示意两名侍女退下,然后坐直了身子,脸上透着一股威煞之气,其他人也都十分肃穆。

“帝党那边要图穷匕见了,刺王杀驾就在今天。”杨天俸一开口便露出了风萧水寒之气,他口中的“王”自然不是天宝帝,而是太后娘娘。

一名父辈是后党重臣的年轻公子开口便是生死:“坐以待毙是死,殊死一搏或可一生!”

“吴兄所言不错。”一名身材高大好似武夫的公子接言了,“帝党打了什么心思,早已经是不问可知,要是我们如父辈那般,什么也不做,日后我们一个个便死无葬身之地。”

大约因为丹药的缘故,杨天俸此时有些亢奋,有神地望了一遍身前的众人,说道:“还说不定是谁杀谁呢!”

众人尽皆肃容。

杨天俸问道:“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有人回答道:“早就准备好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平日里大把花银子养着这些大爷,也到了他们拼死效命的时候。”

又有人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兄弟几个还招募了些江湖武夫,不堪大用,杀人应是足够了。”

杨天俸点了点头:“很好,先把我们的人手集合起来,然后分作三路。”

在座之人都是年轻人,遇到此等大事,既是害怕,又有兴奋。

有人问道:“这三路人马都要对谁动手?”

杨天俸沉吟道:“自然是帝党中人,首先一个就是师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