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得道多助

李玄都取过“传国玺”和“素王”,重新落回满目狼藉的广场上。

承天门的城门已经被龙老人以后背撞毁,门户洞开,透过长长的城门洞,可以看到皇城内密密麻麻的禁军,只是这些禁军胆气已丧,不敢踏出城外半步。

当李玄都的目光扫来的时候,所有禁军竟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李玄都并不在意他们,他在等待另外两人。

不多时后,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正是秦清和被圣人附体的“谢月印”。

圣人毕竟是圣人,哪怕不是本尊,也十分难缠棘手,故而秦清略显狼狈,手中宝刀已经毁去,反观“谢月印”,仍旧是完好无损。

不过两人的神情却刚好反了过来,秦清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谢月印”却是神情凝重。

李玄都望向“谢月印”,说道:“大势所向。”

“谢月印”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一声。

毕竟不是本尊降世,纵然是他,也无法以一敌二,更不必说扭转局势了。

李玄都将“传国玺”交给秦清,自己留下了“素王”,然后望向“谢月印”,问道:“不知圣人有何赐教?”

“谢月印”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儒门?”

秦清看了李玄都一眼,没有说话,毕竟李玄都才是公认的未来大掌教,甚至现在已经可以把“未来”二字去掉,李玄都就是道门大掌教。

李玄都道:“我一直认为,理学圣人和心学圣人推崇的三教合一,是为正途,儒门和道门之争,不过是以谁为主的问题,并非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大仇。”

“谢月印”长长叹息了一声:“三教合一。”

李玄都不再说话。

秦清掌托“传国玺”,同样沉默。

如今的翁婿两人,一个得了“素王”,让儒门俯首,可称三教之主,一个得了“传国玺”,改朝换代,是为人间帝王。

两人的态度,便代表了人间的态度。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如今的人间,已经不再是圣人的天下。

纵然是圣人,也要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谢月印”有些释然,笑了笑,虽有几分涩意,但并无太多悲愤。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兴衰祸福,世上哪有万世不变的道理?儒门如此,道门同样是如此。

“谢月印”抬起手,又缓缓放下,轻声道:“人间世,人间事,人间之人自了之。”

李玄都抱拳道:“恭送圣人重返天上。”

一个虚幻的光影脱离了谢月印的身躯,向天上而去。

李玄都和秦清举头望去,目送这位圣人离世。

只剩下一个昏迷不醒的谢月印。

……

霍四时见大势已去,下令打开所有城门,亲自出迎王师,三大营将士放下手中兵器,出城投降。

另一边,梅盛林也率领百官出城迎接二位殿下。

帝京城,就这么一战而下。

到了此时,李玄都并无太多喜意,只剩下唏嘘感慨,他三入帝京城,终于在最后一次,功成圆满。

……

受损严重的永定门缓缓开启,身着各色官袍的公卿大人们鱼贯出城。

为首之人是梅盛林和霍四时。

燕王和赵良庚已经逃出帝京城。

一支身披玄甲的骑军徐徐行来,沉重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滚滚不休的雷霆之声。

待到他们立定之后,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让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卿重臣们不由得一阵心神目眩,继而生出一股子惧意。

有人不自觉地缩脖子咽口水。还有人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正是秦清。

霍四时和梅盛林立时拜倒在地,两人身后的百官也随之跪了一地。

所有骑兵同时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

秦襄、景修等将领也下马行礼。

无数声音响起,山呼万岁,好似滚滚巨浪,排山倒海。

此时天地间分明有万千人,却又仿佛只有秦清一人。

秦清微微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沐浴山呼。

……

李玄都没有与秦清同行,而是去见了道门之人,还有那些被暂时关押的儒门之人。

被俘之人有:社稷学宫大祭酒黄石元、万象学宫大祭酒宁奇、金陵书院山主齐佛言、白鹿书院山主卢北渠、太室书院山主钱心炎、岳阳书院山主南宫大成、隐士白鹿先生、伪仙陈眠、伪仙纳兰絮。

除了万象学宫大祭酒温仁身死之外,天心学宫大祭酒谢恒、天心学宫大祭酒杨松、圣人府邸姜夫人、隐士金蟾叟、隐士赤羊翁选择突围逃走。

李玄都没有急于追杀逃走的儒门之人,龙老人已死,圣人已经重归天上,大局已定,这些人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苟延残喘,不足为虑。

李玄都一直信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以他不打算大开杀戒,而是让人将这些放弃抵抗的儒门之人请到了玉盈观,他要与众人谈一谈。陈眠和纳兰絮则直接被李玄都归入道门这边。

玉盈观的正殿十分开阔,除了一尊太上道祖的塑像之外,并无他物。

李玄都让人在殿中摆了蒲团,他与秦素坐在正中位置,背对着太上道祖,左边是列席的道门之人,右边是被俘的儒门之人。

这次出席的道门之人,分别是:沈元舟、白绣裳、张鸾山、兰玄霜、太微真人、三玄真人、万寿真人、萧时雨、冷夫人、左雨寒,都是道门之中颇具实力的“一方诸侯”。

待到众人分而落座之后,李玄都当先开口道:“这次请诸位来,无他,唯有‘太平’二字。”

众人皆是望向李玄都,静待下文。

李玄都接着说道:“圣人离世之前,曾经问我,要如何处置儒门。我说三教合一乃是大势所趋,圣人并未反对。众所周知,我并非反对儒门,也从未想过推翻、覆灭儒门,曾几何时,还有人说我是最像儒门弟子的道门弟子,我反对的是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曲解先贤道理之人,亦或是好话说尽而坏事做绝的伪君子之流,如龙老人这等逆势而动、罪大恶极之人,便不得不杀。”

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哪里听不出李玄都的言外之意,这是要网开一面了。

其实儒门之人也早有预料,过去几年中,李玄都向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很少痛下杀手,所以这些儒门之人才愿意选择放弃抵抗,投降道门,而不是选择拼死一搏,玉石俱焚。

李玄都话锋一转:“当年至圣先师问道于太上道祖,儒道两家的渊源由此而始,及至今日,不说旁人,就说我自己,也是与儒门多有渊源。家师当年在万象学宫求学,与司空大祭酒交情深厚;后来家师执掌清微宗,又与社稷学宫的玉斋先生多有来往;我的好友宁阁臣是宁大祭酒的孙子;我本人与张相的关系就更不必多言,张相的侄儿张白昼,又与卢山主的女儿情投意合,都说长兄如父,我作为白昼的兄长,说不定还能与卢山主结成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