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0页)

但神侃的姜元善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沉默了,清澈的目光变得矇眬,变得沉重,眉头锁在一起。小晨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变化,小心地问:“元善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说来话长。那是一个雷区,我从没对任何人谈起过的。”

小晨略为踌躇,笑着说:“什么呀,这么正颜厉色的,说说看。”

姜元善沉闷地说:“你知道我在六岁半时因为头部受伤患了失忆症,在那之前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会儿坐在水边,坐在这沙滩上,我突然有点模糊的感觉,好像在这河边曾发生过什么事。”他没有把握地说,“好像和林天羽有关?这怎么可能呢?但肯定是他在沙滩上埋衣服时,勾起了我的模糊感觉。”

小晨把惊讶藏在眸子深处,连忙打岔,“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会儿应该有更好的事去想,比如,如何和一个女孩子谈情说爱。”

姜元善仍沉浸在沉闷阴郁中,“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干过一件很邪恶的事。”

“邪——恶?”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家人一直闭口不提,只要我一问及童年往事,他们就很痛苦。我已经学会躲开这些,把失忆前的人生完全剪掉。不过,正因为亲人们闭口不提,我才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很坏的事。”

小晨放心了,笑着说:“我知道。姚阿姨告诉过我。”

“什——么?”姜元善吃惊地瞪着她。

“说你六岁以前就耍流氓,偷偷吻过邻居女孩子。”

姜元善很烦躁,“别打岔,我是认真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扭头看看小晨,“对不起,我这会儿情绪不好。这些年来我一直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但是不行,它会偶尔在记忆中浮起,像恶魔一样若隐若现地窥视着我。我担心,一旦它在我的意识中完全清晰化,也许……会劈裂我的人格。”

严小晨心中隐隐作痛。像这样跟外人谈及内心的煎熬,大概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甚至对父母都没有谈过吧。他对童年只有非常朦胧的记忆,但严小晨——作为事件的次要当事人——完全能用自己的经历来补全它。这是一种让人发疯的内心折磨,姜元善能把这些深埋心底,让大家平时看到一个阳光男孩(男人)的形象,真是不容易啊。小晨也很感动,姜元善把这样的内心秘密对自己摊开,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干脆地说:“别犯傻,别没事找事折磨自己。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干啥坏事?即使确实干过,也不能一辈子为它赎罪。何况依我看那是没影的事——你想,林天羽咋能和你六岁的事情有关系?纯粹是瞎想嘛。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么黏黏糊糊的,可不像你的为人。喂,别败兴了,该干一点儿对得起良辰美景的事情。你非要女孩子主动邀请吗?”

她两眼灼灼地看着姜元善,嘴唇微微努起。姜元善的激情被点燃了。他确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么些年来,他就是靠这样的性格走过来的——于是把刚才的片刻阴郁一下子抛开。他笑着把小晨搂到怀里,然后是一个地久天长的深吻。世界静止了,两人的血液在沸腾。过一会儿,严小晨推开姜元善,正视着他的眼睛,直率地说:“晚上到我帐篷里吧,我等着你。”姜元善似乎有点犹豫,小晨不快地说,“怎么,我的邀请让你为难了?”

“哪里哪里,其实让你先发出邀请,我已经很失礼了,我这个男人已经很跌份儿了。”姜元善笑着说,“我是在想,何大叔为咱们准备的用品中不知道有没有避孕药具。”

“用不上的。咱俩都二十六岁了,该要孩子了。咱们可以一怀孕就结婚,同步进行。告诉你,我可是一个母性很强的女人,工作再紧张也不能不要孩子。”她微笑着,“除非你打算只来个一夜情。”

姜元善严重抗议:“什么话!咱老姜家从来没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嘴角处忽然浮出一丝笑意。严小晨疑惑地问:“你笑什么?我看你笑得很鬼祟。”

“说来话长,也有点难为情,想起一个和你有关的梦。你真的想听?”

“当然想听,快说吧。”

姜元善讲述了九年前的那场梦。在梦中,他是外星阿育王使团里最年轻的成员,坐着隐形飞球离开母星,临走前在新婚妻子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种子,而那位十六岁的外星新娘却酷似严小晨的模样。“所以嘛说来脸红,小晨我对你心存邪念很有年头了,应该是从十六七岁就开始了。”

严小晨笑着,仰起头再吻吻他,“没想到你这么早熟啊。不过谢谢你,这么早心中就有了我,让我的自尊心很受用。记住晚上我等你。现在咱们也去游泳吧。”

她利索地脱掉泳衣,纵入水中。姜元善也脱了衣服随她跳下去,大呼小叫地游向众人。等他们游到人群中,徐媛媛敏锐地发现了两人的不同寻常,知道有什么事情在两人中间发生了,就在不久前发生了。她游到严小晨身边,带着醋意说:“小晨,看来你赢了。”

“嗯?”

“甭装糊涂。我知道你和小姜好上了,窗户纸就是刚刚捅破的,对不对?别想蒙我啦,你对着水面照照自个儿的表情吧,满脸爱情的光辉!”她说,“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虽然有点嫉妒,但我还是祝福你们。”

严小晨“满脸爱情光辉”,抱住媛媛亲了一下。

大伙儿在水里玩疯了,下午四五点才上岸吃午饭。吃饭时几个人想穿上衣服——毕竟都是相熟的同事,不太习惯在岸上裸体相对——被媛媛、刘涛和林天羽他们坚决制止了,说既然做天体主义者那就做彻底,别做那种半阴半阳的伪君子,大家也就笑着认可。晚上他们坐在沙滩上闲聊、唱歌,清冷的月光抚摸着他们裸露的皮肤。

孙可新忽然说:“我说一句话,你们不许说我败大家的兴头。”

“那你趁早别说。”摆长有说。

“不行,我还是要说。”孙可新指指天上,“咱们玩儿得这样高兴,‘它’会不会正在头顶看着我们?”

徐媛媛斥责他,“不许谈工作!何大叔说了,这七天谁也不说工作,一个字都不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