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长发(二十八)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房间里, 一个男人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另一个男人,腰部的手渐渐收紧,用力得青筋暴起, 又带着一丝颤抖。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 江敬抱着梁宿, 生怕他下一秒就挣开他的手, 然后再也不想见他了。

系统不合时宜地在梁宿脑子里问:〔……宿主, 我们还能走吗?〕

但也正是这句突兀的问话,让梁宿回过了神来,他默了默, 说:“你放开我。”

江敬说:“不放。”

他的语气强硬,但是细听却是带了一丝颤抖,暴露了他害怕的内心。

梁宿叹了口气,字字清晰地说:“放开我, 我才能和你谈谈。”

“谈什么?”江敬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每次你说谈谈就是想离开我, 我不想和你谈。”

江敬在身后闷闷地说:“你还想付我违约金,你想和我划清界限, 梁宿, 我告诉你, 你想都别想。”

“不想谈?”

梁宿挑了挑眉, “那我可打你了啊。”

江敬:“……”

紧箍在腰间的手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松开的意思。

“……”

梁宿倒没有真的想打他的的意思, 而且虽然他的上半身被死死禁锢了,但是他的腿还没有,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

江敬被动地也跟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两个人直直站着叠在一起, 像蜗牛一样别别扭扭地向前挪动着。

系统:有点看不懂这个操作了……

梁宿忍不住了, 怒骂道:“好傻, 快他妈放开我!”

江敬:“……”

他也觉得他们俩这样好傻,于是终于慢吞吞地放开了梁宿,但江敬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梁宿面前,就是为了防止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逃走了。同时,他通红的眼睛还死死盯着他,跟盯着个什么似的。

梁宿受不了他这个眼神,直接抬了腿走到沙发边坐下,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条小尾巴一样,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除了手臂不再箍着他,两人的距离也和刚刚抱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了。

梁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江敬垂眸看了沙发一眼。

上次就是这样,梁宿让他坐在沙发上跟他谈谈,然后就提起了违约金的事。

他都对这个场景有点PTSD了。

江敬意识到,一直让梁宿引领话题是不行的,他会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于是江敬决定先发制人,他坐下来,与梁宿紧紧挨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梁宿,我们试试吧。”

梁宿看着他,不说话。

江敬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试试吧。”

“……”

梁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直男怎么说弯就弯了呢?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上次他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那时候的梁宿是心有成竹的。

江敬喜欢他,无非是因为他的长发,他可以混淆性别的外表,如果他把头发剪了,让江敬再也不能把他当作女人,这样,他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吧。

但是现在,他看着江敬的这副样子,觉得自己也许可能大概是……失败了。

江敬的眼睛一秒钟都离不开他,闻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面对同样的问题,江敬也给了同样的答案。

他不知道。

江敬说:“曾经我也和你一样,以为喜欢你是因为你的长发。但是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刚才看到你剪了短发,站在门口的时候,”江敬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确实被吓了一跳。”

江敬说:“但是后来我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是你的时候,我还是,为你心动了。”

胸腔的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在雀跃地欢呼着。

是梁宿啊。

是他的梁宿。

他回来了。

江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我发现,我就是喜欢你。”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以前他找的那些“妈妈”们,明明每个人都留着一头秀丽的黑发,明明长发就是他喜欢的,他却很快就对她们失去了兴趣。

因为她们不是梁宿。

“无论你是长头发也好,还是短头发也好,无论你是女人,还是和我一样,有同样身体构造的男人,我都喜欢你。”

江敬的眼睛通红,眼里夹杂的无限的爱意和渴望,而爱意,就会让人变得卑微,哪怕是那个拥有一切的天道之子,“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喜欢你。”

如果曾经有人对他说,你以后会爱上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哪怕你死去,一颗跳动的心化为灰烬,它还是会顺着风,飘到那个人身边,成为他脚下踩的泥土。

江敬一定会笑他是一个诗人。

但现在他懂了。

如果那个人是梁宿的话。

他的灵魂会在土壤里拼命生长,为他绽放出这世间最美丽的玫瑰。

“所以,”

江敬动了动唇,眼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和执着,“我们,试试吧。”

爱是什么呢?

在梁宿看来,爱情就像那玫瑰,美丽,娇弱,就算你把它娇养在玻璃罩子里,日日夜夜为它精心浇灌,最终,它还是会枯萎的。

爱情能战胜一切吗?

爱情什么都战胜不了。

它战胜不了时间,战胜不了物种,战胜不了性别,战胜不了阶级,战胜不了金钱,战胜不了地域,战胜不了不变,也战胜不了变化。

人心本来就是多变的,而爱情,就是薄情的人心创造的产物。

梁宿对江敬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说,“就这一次,吻我。”

江敬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梁宿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平静,平静而冷淡,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平静,让江敬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嗡的一声,江敬的心脏砰砰狂跳,在胸腔里不安地躁动着。

梁宿没有闭眼,而是安静地看着他,不像一个要和人接吻的人,而是一个审视者。

至于他在审视着什么,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

——所以他要弄明白。

梁宿是个固执的人。

……

江敬拢了拢手指,脸颊发热,四肢僵硬。

梁宿要他吻他。

这是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场景,但它就在现实里发生了。

江敬的嘴唇颤动,缓缓地、慢慢地,靠近。

梁宿睁着双眼睛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江敬能看到那个紧张、无所适从、甚至是失态的自己。

江敬闭上了眼睛。

……

两双唇终于触碰到了一起。

轻轻地,颤抖地,却又温柔地。

江敬能感受到梁宿的气息,他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间。

又或者,其实并没有什么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