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

姜知津回到宫中, 风旭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先把宜和送回寝殿,然后来到抚霞阁,风旭问:“办妥了?”

“这点子小事, 还用问么?顺便而已。”

“毕竟温摩另有谋划, 我担心她会碍着你。”

风旭发现,听到“温摩”两个字,姜知津的脸上就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 如同涟漪般荡起一圈微笑, “阿摩啊……她要是真能爱着我就好了……”

风旭:“?”

没听明白。

难道恋爱的人都喜欢说胡话?

姜知津压下嘴角的笑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入鼻,不知怎地想起的却是温摩温齿间的淡淡酒气。

今晚的阿摩可真是美味可口啊……只要再炖上一会会儿,他就能吃到嘴了……

风旭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从他荡漾的眉眼就知道他想的显然不是什么正事,风旭拿指节敲了敲桌面, 唤回某人的神志:“接下来怎么安排?”

姜知津勉强收敛一下不太/安分的绮念:“让李严安排人去江家吧。”

明天大理寺的人可以沿街追捕某个逃犯,追查之际冲进江家, “无意中”翻出树下的几截枯骨, 形状和徐广私宅中的十分相类——原本就是从那堆证物里拿的。

然后就能名正言顺将江福押进大牢。

得意楼早就收集到了消息, 连江福背后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严所虑者只有一点:没有证据, 不能随便抓人。

那, 他就给他证据。

“卑鄙无耻,果然是你。”

无命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 没什么表情地道。

姜知津喝了口茶,浅笑:“好说好说。”

若是不够卑鄙无耻,怎么玩得过那些真正卑鄙无耻的人?

“不过你怎么就回来了?”姜知津问, “我不是让你跟着她么?”

无命答:“她的事做完了。”

“做什么事?”风旭问。

姜知津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做坏事。”

*

本朝没有宵禁,热闹如清凉坊之类的地方往往是笙歌通宵达旦,但福兴坊这边就要冷清许多,街边的铺子都关了面,隔着老远才能露出一截灯光。

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匆匆赶路。

她也听过姜家那个傻子带着小公主乱蹿的传闻,没想到今晚居然在江家见着了真人,更没想到的是,大小姐居然也在其中,还穿着宫女的衣服!

这是姜家那个傻子的新招吗?

不过幸好她发现得早,第一时间就背转了身子,才没被瞧见。

不知是不是人都往江家那边看热闹去了,街面上冷清得可怜,除去远远的犬吠,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

忽地,风从黑暗中带来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

咻——咻——

这个声音她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等她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祠堂!

祠堂那个奇怪的声音!

“鬼啊!”

姑娘拔腿狂奔,还没跑出几步,膝弯忽然一软,不由自主朝前跌倒,趴在了地上。

“抓住了……”一个声音混在那诡异的“咻——咻——”声里,阴恻恻地,“阿云,你我有缘,我来带你走……”

“它”连她的名字都知道!

阿云已经不会说话了,腿已完全发软,手撑着地面不停后退,摇头:“不……不……不……”

“不想和我走?”那阴恻恻的声音问。

阿云颤声道:“求求你放过我……我、我可以给你上香,给你立牌位,给你你你超渡……”

那声音道:“要放过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看你诚不诚心。”

阿云点头如捣蒜:“诚诚诚诚心!一定诚心!”

“那你说说,你跟江家什么关系?去哪里做什么?”

阿云万没想到“它”会问这个,怔了一下。

“看吧,这等小事也要瞒我,还谈什么诚心?!”那声音勃然大怒,“跟我走吧!”

“别抓我!我我我说!”阿云尖声道,“江家老爷是我干娘的亲弟弟,干娘让我给江家老爷送寿礼!”

“你干娘是谁?!”那声音狠狠逼问。

“傅嬷嬷!”

……傅嬷嬷?

古夫人身边的傅嬷嬷?

隐身在暗处的温摩目光微微凝固,心中滑过一丝阴冷的寒意,像是一条蛇从心头爬过。

宅子是古家卖给江福,再由江福卖给徐广,温摩原以为是透过江福这根藤能摸到古家的瓜,没想到居然摸到了古夫人身上。

不过,她怎么忘了?

古夫人,也姓古啊……

“大、大仙?”阿云声音颤抖,“我、我可以走了么?”

温摩压低声音,阴阴问道:“江福和你干娘是亲姐弟,怎么没人知道啊?”连李严都没查出来。

“回、回大仙,我干娘跟江老爷是同母异父,她娘原生了她,然后又嫁进了江家,因一女嫁二夫,说出去不雅,所以干娘总没跟人提起。便是我,也是认了干娘之后才知道的。”

温摩沉吟了半晌,道:“看在你诚心惧怕的份上,你走吧,若是下回你还听得见这声音,我就真要带你走了。”

“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谢大仙,谢大仙!”

阿云吓得浑身发颤,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跑了。

温摩从黑暗中走出来,取下夹在门缝里的雷笛。

她从背影认出来了,那丫环正是当初她在祠堂被罚抄时,守在门外悄悄说她坏话的其中一个,名唤阿云。

温摩因想起是阿云,所以才问姜知津要了雷笛。

姜知津当时一脸委屈:“你明明都给了我的,为什么还要要回去?”

温摩笑了:“借用,借用一下,用完就还你。”

“这还差不多。”姜知津说着,伸手入怀,掏出来给她,还一本正经地叮嘱她,“可要小心,不许弄坏。”

温摩微微一愣。

她知道他随身带着这雷笛,但原来他是放着袖中或是靴掖里,没想到一直贴着胸口放着。

笛身温热,犹带着他的体温。

此时虽然是夜晚,风中还有一丝暑热,笛子也微温,仿佛他的体温还不曾消散一样。

这点温度让心中的寒意消散了许多。

还好,这一世有津津。

她想,她快要找到答案了。

*

温摩回到侯府的时候已将近亥末,温岚和阿娘已经上床,这会儿听说温摩深夜到来,便连忙披衣来厅上。

阿娘只见温摩一身宫女打扮,脸色还不大好看,不由吓了一跳:“阿摩,这是怎么了?”

这时古夫人也听到消息过来了,瞧着不对:“这是出什么事了?”

温摩看着古夫人。

古夫人卸了钗环,未施脂粉的皮肤依然细腻,云鬓如雾,在灯下看着倒比白天还要年轻个几岁,年轻时美丽的轮廓犹在,并且还增添了一分动人的成熟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