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

温岚忽然问道:“这十年来我使尽浑身解数, 想提升羽林卫战力,但不管我怎么做,全员提升也不过十之三四, 再往上就不行了。阿摩, 若是你会怎么做?”

温摩恍然大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问那么多她在南疆的事。

她想了想道:“法子是有,但恐怕在这里行不通。”

“怎么说?”

温摩问:“父亲, 你觉得羽林卫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羽林卫是天子近卫, 坐拥最好的兵械装备,却混成了京城十六卫中战力最弱的一卫, 是天下知名的绣花枕头,虽然这十年来有温岚一手操持,勉强能与其它十五卫持平, 但仍然配不上它应有的战力。

拱卫天子的卫队,应是天下最强的卫队才是。

“羽林卫中多是官宦子弟, 不乏贵胄出身,所以难免娇生惯养, 操练不力。”温岚道, “但是十年来已经扩招了不少平民子弟, 不知怎地竟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么多年只有陈山海是个例外。”

“其实陈山海每月考核其实也只是中上, 并没有拔尖是吧?父亲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温摩道, “羽林卫里的贵公子们私下有个规矩, 就算能力再强,也不能高过他们的名次, 比如陈山海刚入宫的考核其实十分出色,但刚考完就被他们联手打压,考评也被篡改, 所以一直出不了头。”

温岚皱眉。贵胄子弟欺压平民子弟的事他早有所耳闻,但一直以为是年轻人精力过盛,并没有太当回事。

“所以,羽林卫弱,是因为羽林卫里地位高低有别,太不公平了。”

羽林卫离皇帝最近,许多王公贵胄都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羽林卫,以开启他们的仕途,三年年资熬满,便转入吏部,留京的留京,外放的外放,各干各的去了。

这三年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混年资而已,当然不会真的去吃苦熬练。

就拿这次操练来说,幸亏温岚更有意提升平民子弟的战力,所以选过来的羽林卫几乎全是平民,所以才受得住这操练,吃得下这份苦。

换作是贵公子们,早就不干了。

“羽林卫是个优差,所以那些有身份的大老爷肯定要把人塞进来,父亲你虽然有圣宠,但到底只是个侯爷,且向来惯例如此,你拦也拦不住。那些贵公子不肯吃苦,你也不能强行管束,不然得罪一个羽林卫没什么,得罪他们身后那些大老爷就麻烦了。”

温摩说着叹了口气,“若是在南疆,哪个敢这么干,我能把他的腿打断,可这里不行,这些人拦又拦不住,管又管不了,还能怎么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父亲去找一个敢打断他们腿的人来。”

温岚一怔,面色凝重起来。

温摩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父亲你别当真。”

真找来这样的人,其实就意味着温岚要将羽林卫交出去。

温岚沉吟道:“不,此事确实可行……我花费十年时间都做不到的事,确实该换旁人来做了。”

只是,谁敢呢?

每一个贵胄羽林卫都出身于簪缨世家,这些家族在平京存在了许多年,树大根深,牢不可破。

风微微过房中,案上文书轻轻翻起,哗哗作响。

温摩看着沉思着的温岚,第一次明白了阿娘为什么那么喜欢父亲。

姜知津坐在边,面上一脸乖巧,实则替这一对父女的在阴谋诡计这方面的脑筋感到捉急。

“为什么不把他们放一边呢?”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当然语气足够天真,充满好奇,“不听话的放在一边不用管他们,听话的就好好教他们,我教猫猫狗狗玩游戏就是这样的呀。”

温岚和温摩同时看向他:“……什么放一边?”

“就,你们说的那些不听话的羽林卫哥哥啊,他们不喜欢练就不要练,让他们去喝茶嘛,只要让听话的哥哥练就好了。”

最好给他们取个好听的名目,划出轻闲的职权,白让他们值值岗,在陛下面前晃一晃。另外再招一批民间子弟补足羽林卫的名额,等于是变相将他们踢出羽林卫,只不过依然让他们挂个羽林卫的名头混三年而已。

但这话不能说太明显,再明显一点就要露馅了。

好在温摩已经明白了过来,她抓住姜知津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我家津津怎么这么厉害!”

她把这意思跟温岚一说,温岚还有几分犹豫:“虚耗钱粮白养这么多人,这……”

“也不算白养吧,那帮贵胄子弟就充作陛下的仪仗以及羽林卫的颜面,羽林卫的真实战力呢,就靠招募进来的平民子弟。当然若是贵胄子弟中有肯上进的,咱们也不拒绝,如此一来,既没有人从中作梗,也不会有人闹事……”

温摩说到这里,不由停下来。

因为温岚看着她,明明是边听边点头,显得十分赞成,只是神色不知怎地却点是惋惜,有点哀伤。

这种眼神她之前好像就看到过。

“父亲?”

“甚好。”温岚及时地收住了异样的神色,“就这么办。”

*

不论是选调职位还是奏请扩招都需要时间,这些一时三刻还起不了作用。

不过对于众位平民出身的位羽林卫来说,这个夏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夏天。

头两场比试温摩一方不费吹灰之力,赢了陈山海。

但到了第三场,陈山海的反扑之力便猛烈了许多。

温摩一面在校场操练着羽林卫,一面不时询问风旭大理寺的消息,风旭每次都是告诉她“一有消息会即刻告知你”。

但问题是这么久了并没有半个消息。

要不是操练走不开,温摩都打算亲自去一趟大理寺。

这天午后,校场上照样是烟尘四起,热火朝天,两队人马厮杀不休,红巾与蓝巾往来交错,宜和也在其中喊打喊杀,不过一来有几名羽林卫专职保护,二来还有达禾这个不懂得手下留情的充当对手,她玩得甚是开心。

校场旁的高台上,风旭充当裁判,温岚在旁边观战,姜知津则负责吃吃喝喝。

烈日当空,温摩原以为这会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午后。

但就在两边人马火并到最激烈的时候,温摩听到了一个声音。

确切地说,是一片声音。

这片声音浑厚沉重,整齐划一,即使是有校场的喧闹也掩盖不住。

显然不是她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声音,校场上外围的羽林卫们率先停了下来,紧跟着是里面的。

只有宜和全身心投入,趁机在望向一边出神的达禾押了一刀,达禾的铠甲上多一了道红色粉末划出来的痕迹,表示中刀身亡。

“我赢啦!我赢啦!我又赢啦!”

没有人响应她。

所有人都看着校场外的宫道上,那儿有一队人马走过,约有四五百人,全身穿着铠甲,披着红色披风,头盔上红缨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