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最后分别的时候, 姜知津说她是在找死。

她当时不信。

因为山林是她的天下,她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山林赢过她。特别是大山的另一边根本没有人认识她,也就没有人会防范她。

可是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 不知从哪里放出姓林的这个妖魔鬼怪。

林爷迎着那两人从大门进入, 而温摩则被拖往石场后面的矮棚。

他显然把时间掐算得刚刚好,当两人进来,她已被拖走, 丝毫没有妨碍。

这药效只是让全身麻痹无力, 似乎并不致命,她现在只盼着这两个人能把这姓林的拖得久一些, 好给她争取一点时间,让她想办法给自己解毒。

仡族人和伽南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比如都爱用弯刀, 比如都擅于利于山林间的一切,包括毒。这种让身体麻痹的毒来自秋桉树的树汁, 只要找到一枚蛇胆外敷内服,半个时辰内可解。

“站住!”

她正在寻思盘算的时候, 听到了一声大喝。

完了。

连声音都这么像姜知津。

难道针上抹的不是秋桉树汁, 不然怎么还能让她产生种种幻觉?

拖着她的两个护卫身形一顿, 温摩努力想抬头看看是怎么个情形, 可惜脖颈软如面条, 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 视野只能保持着眼前一小块,占一大部分都被自己的腿占据。

忽然, 她的腿旁边出现了一截衣摆。

是方才被她错认的那个人,衣摆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蓝色,雨水在上面打出深蓝色痕迹, 但衣料太好了,是最最上等最最轻盈的丝绸,即使被打湿了,也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的靴子本来比姓林的还白,此时踩在泥泞中,上面全是泥点子。

滴滴答答的泥点子从他身侧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在那昂贵的衣摆上。

泥点子来自一把弯刀,那是她落在泥地里的刀,在她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半截,看位置,应是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要干什么?

温摩脑海中警声大作。

难道他也认出她是仡族的族长,根本不想关押,只想直接捅了她?!

然而下一瞬,弯刀自视野中消失,它好像被用来指向那两名护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里面满是暴戾与寒气:“放开她。”

他是和东家一道来的,护卫们自然不敢违令。

温摩觉得自己肩膀一松,眼看就要重新跌回泥地里。

但在那之前,一只手托住了她,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间全是熟悉的气息,紧跟着她的脸靠在了他的臂弯,他轻轻用衣袖拭净她脸上的泥水,声音微微颤抖:“阿摩,你还好么?”

温摩想,这一定不是她的幻想。

因为她想象不出这样深情的眼睛,糅合着忧心与怜惜,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与脸庞,顺着他的下颔滴在她的脸上。

这是真的姜知津!

姜知津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愤怒,他抱着温摩,大步走向那面团团的中年人。

中年人姓河名远,是伽南四大氏之一,见状十分困惑,立即喝问:“林扬,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这名矿工是女子假扮,她是仡族的少族长温摩。”林扬回道。

“仡族?!”在伽南提到仡族人,其效果就和在仡族提到伽南人一样明显,双方都是世仇,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胡言乱语。”姜知津冷冷地看着林场,“如果她真的是仡族人,为什么你是令她全身失去反抗能力,而不是杀了她?”

这条玉矿的产量逐年下降,河远早就有意将它脱手,姜知津化名金知,是被河远选来接盘的肥羊,林扬不敢怠慢,恭敬道:“我想问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何图谋。”

“仡族人如何能进入伽南地界?难道她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姜知津冷哼一声,转向河远道,“河老爷,您这位下人信口雌黄。这明明是我的女奴,半个月前私自逃离,我四处遍寻不获,没想到竟然潜藏在这里,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看他分明是刚刚发现她是女子,垂涎她的美色,所以用下作手段让她全无反抗之力,竟然还说她是什么仡族族长,简直是笑话!”

温摩无力地靠在姜知津怀中,脸庞洁净,眉目如画,容色确实动人,河远几乎是立刻就信了姜知津的话,叹道:“林扬呐,我知道你这里苦,但你动她之前,也要看看她是不是有主的。有主的女人能乱碰吗?快快,你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快给人家治好。”

又向姜知津赔不是:“他也不是有意要冒犯您,毕竟不知者不罪,说起来他还勉强算是帮你找回了逃奴呢,金公子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吧。这个林扬挖矿甚有法子,以后这玉矿要是归了您,他能帮您不少忙呢。”

一面说一面连连使眼色让林扬赔罪。

林扬道:“河老爷,这个女人是带着刀的!就在片刻之前,她还用刀威胁我,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若是伽南女子,怎么可能会用刀?!”

“她怎么用的?”姜知津单手扶住温摩,右手腕一转,弯刀挽了个刀花,横向林扬的脖颈上,“这样么?”

他的刀势顺流直下,丝毫不停,林扬简直怀疑他想趁机砍下自己的头,脸色大变,后退一步,避过刀锋。

姜知津也没有追击,只冷冷道:“谁告诉你伽南女子不会用刀?教女子学刀,乃是闺中情趣,我就好这一口。只不过没想到她性子这样倔,只不过因为我新宠爱另一名女奴,她就一气之下盗了我的刀,一走了之。”

河远原本瞧姜知津文质彬彬的,万没想到他会用刀,这手法这姿势,显然是用弯刀的无疑,当即喝命:“林扬,你快快向金公子叩头赔罪,金公子还能念在你无知初犯,饶你这一回,再这么犟下去,我可帮不了你了。”

林扬犹豫一下,他身上的任务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绝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断,他在泥地里跪下:“是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还请金公子见谅。她身上中的毒,只要取新鲜蛇胆一只,外敷内服,便能解除。”

姜知津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河远连忙追上去:“哎呀,金公子这就走了?玉矿还没看呢。”

“不买了!”姜知津掷地有声,“你的人企图染指我的女人,还诬蔑她是仡族族长,这是想要她的命。河老爷却觉得磕一头就算完了,请恕我难以苟同!”

他一面说,一面去得远了。

河远烦恼地看看他,再看看林扬。

这一带的玉矿开采太久,绝大部分都废弃了,但自从林扬接手之后,每月都能有玉石产出,虽不多,却也能勉强维持。

所以,一个是财神爷,一个是聚宝盆,河远哪一个都舍不得,发了一会儿愁,还是挪着圆滚滚的身形向姜知津追了过去,“金公子等一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