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用完了膳,殷无执便要出门。

齐瀚渺赶紧提醒:“您重伤未愈,还是不要出去了。”

装的重伤未愈。

殷无执重新走回来,冷冷道:“让文太后失望了,我重伤这几日,陛下一次都未来过。”

齐瀚渺只好道:“可陛下的确为世子失眠了。”

“那他这几日睡的好么?”

“确实是比往日睡的晚了。”

殷无执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文太后的话,依他所见,就算姜悟睡的晚了,那也一定是因为担心睡不着才会晚的,绝不会是因为自己。

他皱了皱眉,道:“我快闷坏了。”

若是把姜悟关在这个屋子里,他能瘫到地老天荒,可殷无执跟他不一样,他好动爱出门,便是不去军营练兵,也会跑去兵部或者大理寺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再不济他还会去烈士村,扶持遗孤,照顾老弱。

总归是闲不住。

“殿下便再忍忍。”

殷无执心中生出几分火气:“忍到何时?”

“这不是陛下马上就要娶妻了,相信到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他娶妻之后?”殷无执忍不住了,他豁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我这就回府。”

他行动极快,齐瀚渺根本都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对方消失在了视线中。

熟悉的太极殿,熟悉的屋廊,还有熟悉的,窝在椅子上的人。

殷无执走过去,直接背对着姜悟,在屋廊的台阶上坐了下去。

身后一片寂静。

殷无执足足坐了一刻钟,扭脸去看时,才发现姜悟捂着毯子正在睡觉。

“……”

短暂的沉寂,一只手从旁边的盆栽中揪了一片竹叶,灌入内息,轻轻一弹。

竹叶飘出去,稳稳地落在姜悟的鼻尖,对方一动不动。

又一片竹叶飘出去,再次落在姜悟的鼻尖。

他鼻头不适地抽了一下。

第三片擦着他的鼻尖落下。

姜悟:“痒。”

殷无执转过去,继续背对着他。

除了他没有人听到那只痒,也没有人给姜悟揉鼻子。

后面又无声无息了。

一二三片竹叶同时被揪下,接二连三地擦着姜悟的鼻尖落下。

姜悟:“唔。”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殷无执正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前方的阶梯上,一动不动。

“殷无执。”

他听得清楚,但假装没有听到。

“殷无执,鼻子痒。”

殷无执鼻子才不痒,懒鬼。

姜悟抽了抽鼻子,没人帮揉,好吧,也不是不能忍。

睡意尚未消失,姜悟又要睡去,又一片竹叶擦过了他的鼻头。

姜悟:“……痒。”

殷无执头也不回。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齐瀚渺匆匆而来:“陛下,哪里痒,奴才给您挠挠。”

“鼻子。”

齐瀚渺取出帕子,给他蹭了两下,同时伸手把他身上的竹叶捡起来:“难道是刚才刮风了,怎么这么多……”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指,从前方杆子细细的盆竹身上,揪下来了一片,两片,三片……竹叶。

“殿下。”齐瀚渺忙道:“那可是荣竹,名贵的紧,别……揪秃了。”

已经秃了。

这小荣竹本来就没长多少叶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姜悟显然并不在意小荣竹的生死,他扫了眼殷无执的背影,几日不见,这厮越发放肆,都敢打扰他睡觉了。

“伤势好了?”

齐瀚渺抢先回答:“尚未,殿下伤的很重,五十杖呢。”

也许是担心姜悟发现破绽,他每次说起殷无执的伤势,都会强调五十杖。

但他的确是多想了,姜悟根本懒得翻来覆去确认殷无执挨打的细节,“都能来朕这儿撒野了,看来也可以去御书房干活了。”

气氛不太对劲儿,齐瀚渺识趣道:“奴才去给陛下煮一壶茶来。”

他一走,姜悟又闭上了眼睛。

外面温度很低的时候,身边的温暖会变得尤为明显,感觉很是好睡。

“臣不想在宫里待了。”

姜悟不语。

“臣要回家。”

姜悟还是不语。

殷无执沉默了片刻,起身跪下,道:“请陛下成全。”

“此事不必再提。”

“臣不明白。”殷无执说:“陛下为何非要强迫臣做不愿之事。”

“你不必明白。”姜悟道:“若是闲的无聊,便去御书房罢。”

“请陛下允臣回府。”

“不。”

“这段时间,臣有命人在打听各府的情况,虽说没有推迟早朝的先例,可最近气温骤降,根据调查,很多老臣都不会排斥在冬日把早朝改成午朝。”殷无执道:“只要陛下下旨,择日便可推行。”

姜悟凝望着他。

殷无执进宫之后,姜悟的确默许了他不少职权,如今看来是用在这里了。

“这是交换。”殷无执道:“陛下可以如愿推迟早朝,请放臣回家。”

“不。”

殷无执抬眼瞪他,姜悟懒懒道:“朕本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你所谓调查不过是多此一举。”

“可如果陛下贸然下令,百官定有异议,臣至少算是为陛下免去了被问责的风险。”

“可笑,谁敢问朕之责。”

“……”这昏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殷无执手中完全没有任何筹码为自己赎身,他按捺道:“你到底想,留我到什么时候?”

“到死。”

“……”殷无执头皮一阵发麻,呼吸也登时乱了:“臣乃家中独子,早晚都要娶妻的。”

“你想娶妻?”姜悟慵懒地吐息:“除非朕死,否则,你娶一个,朕杀一个。”

殷无执猝然望他,眸中似有震撼,半晌才道:“你身为天子,怎可如此恶毒。”

“朕是天子,朕的旨意便是天命。”姜悟慢吞吞地说:“朕要把你留在宫里消遣,你便只能老老实实任朕消遣。”

殷无执道:“我于你来说只是消遣?”

姜悟打了个哈欠,一脸漫不经心:“不然呢?”

他又看到了殷无执眼角那一枚,血滴子一样的红,虽转瞬即逝,可姜悟确定,那不是自己眼花。

那是何物?

“你真是……”殷无执说:“不可理喻。”

他豁然站起,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姜悟皱了皱眉,又要闹什么?

殷无执一路疾行,脑子里全是姜悟那句:“不然呢?”

可笑,他再生气的时候,也未曾对那昏君说过任何诛心之言,可那昏君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往人心头扎刀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最可笑的是他,明明是被强迫入宫的,可入宫不到几日,就像着了魔似的任那昏君颐指气使,还总是想着让他不要被旁人发现,怕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