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类的正确(第3/6页)

他看向世界的外侧,地脉之上的大地,天元凡界。

“所以。”

青年低声自语,双目中有火焰在燃烧:“究竟是谁更正确……”

“就瞧瞧吧!”

——正确。

正确。

究竟什么是正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即便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无非就是求同存异,心中对正确的定义必然有不同。

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明明事业成功了,当年联手奋战的那么一群人却唐突地分道扬镳,甚至是反目成仇——这便是因为缺少了外部压力,‘求同存异’的基础消失,心中有关于正确的差异产生矛盾,进而互相否认,产生纷争。

这便是斗争的源头,矛盾的本性,一切质疑,战斗乃至于进步和革新的基础。

【正确和正确的战争】

但是,对于天元界而言,因为神魔,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强大存在,庞然到宛如苍穹的压力。

所以,对于天元凡世的众生而言,正确的标准,就太过简单且宽泛了。

那就是……活着。

好好的,有尊严的活着。

——新历二年,年初。

南大洲残岛,正阳国国都城郊,十二岁的小墨听见了清晰的雨声。

冬日的冰寒中雨水滴答,清脆却冷厉,宛如叩魂的风铃。

那时天光近暮,雨水濛濛,在黯淡的街巷处激起层层水雾,半瘸的黑发少女匆忙地推着满载煎饼的手推车,寻找避雨之所。

昔年正阳国举国迁离中大洲,来到南大洲残岛建城重建国基,因为资源有限,整个国家便分化为‘城内’和‘城郊’两个世界。

城内高楼林立,而城郊大多都是低矮的平房子和摇摇欲坠的违规自建楼,且四处都是帮派横行。

城市内居住的,都是些体面的大人物,亦或是军中修士的亲属,他们有着稳定的工作,资产和房屋,生活水准和昔日在中洲并无多大不同。

而城郊,却是一片混乱,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没有什么资产,被正阳国裹挟着来到南大洲的普通人,他们终日辛勤劳作,所得大多都要被官方和帮派征收,除此之外,还要面对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以及南大洲恶劣的环境。

小墨的父母昔年曾是正阳军中的兵士,迁移时因不适应南大洲的环境和瘴气而病死于此,就连小墨自己也因为被本地的毒虫叮咬,瘸了半条腿,左腿膝盖难以弯曲。

而因为不是战死,所以正阳国官方就连抚恤金都不愿意发,任凭当时独自一人的少女自生自灭。

好在上一辈同伍的战友中,总算是有人记挂着父母那辈的些许情分,便带着她入了国都东城郊的白帆帮,平日帮忙卖卖饼,打打杂,也算是能活下去。

一般,小墨就在白帆帮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客户也是白帆帮手下的劳工,一天下来,也能拿到几张饼的报酬,可以不用饿肚子,偶尔比较幸运,还可以吃点店家剩下来的剩饭,尝点油味。

但今日,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令意外发生。

“还好,还好呀,饼没被淋湿太多,应该不会被罚钱……”

冷风瑟瑟,面黄肌瘦的女孩一瘸一拐地将手推车推到了一处房檐处,在检查完饼后,便小松一口气:“只要没坏,就不算亏,掌柜的也不会太怪我的。”

城郊处的地面坑坑洼洼,基本全都是烂泥土路,一旦下雨,便是满地泥垢污水,想要将手推车平稳推到避雨的地方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别说一个半瘸的女孩了。

可还未等她放下心,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恶声恶气的语调。

“白帆帮的对吧?”

茫然地抬起头,小墨看见了有几个身穿青色麻布衣衫的地痞泼皮正冷笑着朝着自己走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剧痛袭来,为首的流氓直接一掌将少女直接拍倒在地,然后一脚踢进水中,他冷笑道:“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不知道你们老大赌斗输了,这附近三条街都是我们青衣帮的吗?”

“还敢挂着白帆帮的旗,真他妈嚣张!”

口鼻中传来腥味,两眼前金星直冒,甚至牙齿都有点松动,可小墨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熟练地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瘦小的躯体抱在一起,仿佛要藏身在烂泥地里。

她甚至还刻意地在冰冷的泥泞中滚了一滚。

果不其然,因为小墨自己在泥地里滚了一滚,那青衣帮的无赖们也懒得下手,他们半点也不介意欺负一个枯瘦的小女孩,但不意味着他们想要去泥地里面弄脏自己的靴子。

“滚吧,不要再靠近这里!”

如此说道,宣示了主权的他们随手便将小墨的手推车掀翻,取走了里面的钱袋,然后便说说笑笑着离开,满车干饼在泥水里跌散了一地。

“……”

过了好一会,眼前的晕眩结束了的女孩便缓缓起身,她沉默地慢慢来到自己被掀翻的手推车旁,吃力地将车抬起,然后在雨中捡起了一张张被浸烂的饼,麻木地看了一眼后,便将其放回车内。

紧接着,在雨中推回白帆帮的地盘。

“……你说青衣帮说西街都是他们的,然后掀翻了我的车,拿走了我的钱?”

店内,掌柜咀嚼着烧肉,他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这个半秃的中年男人当然能看出眼前浑身泥水,正瑟瑟发抖的女孩脸上的掌印伤痕,他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事情很可能就是如此,毕竟青衣帮背后的那位大人最近势大,行事的确嚣张,白帆帮整体处于守势,不和对方正面冲突。

但是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慈善家,再加上心中的确因为此事而烦闷,所以便冷漠道:“这我不管,今天的份子钱你没交上,就没有报酬。算我大发慈悲,不算你搞砸了饼的钱,但缺的部分日后都要补上——就从你以后的报酬里面扣。”

“看我干啥?走吧,浑身脏兮兮的,下次见我前至少在雨里面冲干净了再进来。”

“……”

沉默地点头,小墨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店铺。雨还在下,夜间的土路黑黝黝,黏糊无比,想要把脚从泥中抽出都需要费上一番力气。

回到城郊白帆帮提供的稻草棚屋中,浑身泥巴的确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但通体也冰冷的女孩牙齿打颤地缩在阴冷的棚屋角落,用挂着露珠的稻草盖在皮包骨头的身上。

被子这种稀罕东西,贫民自然是没有的,那起码是可以住在土坯屋里面的人才可以有的东西。甚至就连这些稻草,都不是小墨自己能收集到的东西,而是一位朋友帮忙带来的物什。

“……”

稻草堆中,女孩摸索出了一只简陋的稻草娃娃,这娃娃手工非常粗糙,只是大概有个人形,凝视着这个娃娃,小墨似乎看见了今日那些青衣帮流氓的面容,又似乎看见了掌柜的面容,这恍惚地一瞬,令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娃娃丢开,亦或是用握紧的小拳头一拳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