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无量空处（二更）
不对劲。
里梅再难以保持先前的云淡风轻，他的手腕、腿部、脸侧都被罡风割开细长的伤口，衣料破碎成条，及时凝结出的霜盾也在下一秒被融化，雷光却威势不减地冲他面门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里梅只得以身承伤，细蛇般的电弧丝丝攀附其上，让他惊愕的是，这让人麻痹的电弧在爬上皮肤后并没有消散，而是如附骨之疽般缠着他，意图顺着毛孔钻进他的血肉里。
里梅猛然一挥袖，扑散漫天冰雾，强行化解了这难缠的电光。
他稍稍站稳，平复呼吸，这才带着难以理解的目光看向那个女孩。
没有死，也就罢了。
为什么……她似乎变得更强了？
而且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如果说，刚才早纪的攻势对里梅而已就像是奶猫在张牙舞爪，只觉得轻蔑和好笑，但并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可是现在，伏黑早纪仅仅是用那只毫无感情的眼睛望过来，里梅都感到一种由心底沁出的凉意。
仿佛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油然而生的危机感。
里梅的视线忽而钉在早纪的额头，那道肆意绽放的斑纹闯入他的眼帘，他的脑中窜过一道灵光。
“原来如此……”
里梅呢喃道，“是斑纹。”
他和羂索都是从千年前活到现在的老怪物，自然知晓鬼的存在。
只不过在他们眼里，鬼杀队也好，鬼也罢，乃至于自诩鬼王的鬼舞辻无惨，都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这是源自术师骨子里的傲慢。
他们忙着挑拨离间咒术界，忙着为他们的千年计划布局，忙着让诅咒盛世重现人间，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诅咒师一方，亦或是被他们搅乱浑水焦头烂额的咒术界，都不曾对鬼投去目光。
说来好笑，真正帮助里梅了解鬼杀队的，竟然是他闲暇时看过的一部电影。
正因此，他的脑海中才留下了对“呼吸法”、“鬼杀队”、“斑纹”这些名词的浅浅印象。
里梅终是为他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这些在不断刺痛他的电弧，来源于雷之呼吸中唯一一个需要开启斑纹才能使出的招式，也是早纪的自创招。
——八之型·天罚。
高天原之上，赫然落下的雷霆圣裁。
一如八百万神明齐齐震怒，卷起沙暴海啸地动
山摇，此怒之下万般恶灵灰飞烟灭，妖邪涤荡，魔物不生。
里梅的“恶”，可真是太符合天罚的斩除意象了。
早纪的眸子沉静如水，世界的时间流逝变得很慢很慢。
她渐渐能够捕捉到里梅的动作，抓住对方的一丝细小破绽。
身体的构成，血管、内脏、肌肉组织的每一次收缩，都袒露于她的眸底。
里梅的行动，尽在她的预测之中。
立于身前的冰墙被骤然贯穿，脆弱得就像豆腐一样，被早纪一刀捅开。
灼热的雷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女孩叹息般的声音。
“火雷神。”
早纪又是一斩！
这一刀她不再顾忌自己的伤痕，本就受过伤的右腿经脉断裂，脚后渗出的血液沾湿了布料，染成暗色的红。
她提前预判到了里梅的攻击，干脆锁住了他的进攻方向，把他困死在窄小的那一个角落。
里梅避无可避，只得运起全身咒力，于体表覆盖结晶般厚厚一层冰，艰难地抵挡住这一招的冲击。
“唔、咳……”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强。
里梅踉跄了一下，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臂，咳出血污，阴沉地想着。
是他们轻视鬼杀队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杀招。
不过，世间万物都要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定理。
伏黑早纪自然也不能例外。
里梅用袖子擦干嘴角的血迹，倏然轻轻地笑出声。
斑纹的代价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活不过二十五岁”来着。
比咒术界被列为禁忌的术式还要严苛残酷数倍的燃命之技，她也真是活腻味了。
“这就是你压箱底的最后手段吗？”
里梅单手架住了早纪的刀，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
他的眼里是扭曲的愉快。
“真可惜、真可惜……明明都这么努力过了，已经不惜消耗自己的寿命了，却还是不能如你所愿呢。”
他在说什么？
早纪茫然地抬起头，通透世界状态下的她看一切都是玄妙的，她的耳膜仍然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她见到里梅嘴角两边的肌肉组织不断牵起，唇线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他笑得愈发病态，那是一种纯粹的快乐。
见到被困在荆棘上的小鸟耗尽全部垂死挣扎后，却只能慢慢挂在尖刺上咽气的愉悦感。
“真是太可怜了。”他怜悯地看着她，“你表现得很好，很不错，作为非术师而言，是足以让我惊艳的程度了……”
里梅伸出手，想要扣上她的脸庞。
早纪陡然偏过头，刀尖半转，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记火雷神！
轰——
大桥耸立的台柱被尽数炸碎，烟尘滚滚，不规则的石块或是砸落在地上、或是浸入海底。
而里梅，毫发无伤。
他周身环绕的冰棱规模，是先前的数十倍！
他的每一次吐息都蕴含着极冷的寒气，那股寒气像是能无视空间距离，一寸寸冻结她的骨髓和脑浆。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里梅之前只不过是在玩乐而已，根本没在认真和她打。
此时此刻他祭出的，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太可怜了。”里梅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看她，“不过，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就把这当做你的嘉赏吧。”
迷幻的雾气笼上她的眉眼，她再也看不清里梅的唇形。
——冰凝咒法·霜凪。
斑纹所带来的灼热感霎时间便被这寒气扑灭，短短几秒钟，霜雪已经从脚底爬上了她的腰腹，早纪再也握不住刀刃，轻哼一声跪倒在地，并且这一次她失去了对双腿的知觉，再也爬不起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梅蹲下身来，用一种奇异的、欣喜的眼神看着她，他托起覆上霜色的一缕黑发，动作称得上温柔，甚至是珍惜。
“你是叫早纪，对吧？”
“是一个没有咒力的纯种人类啊……虽然不是我惯用的‘食材’，但你拥有如此滚烫的生命力，也是难能可贵的品种了。”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那位大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里梅是一个厨师，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御用厨师。
只有他才能烹饪出让两面宿傩满意的食物，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人肉烹饪。
每一个厨师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往高端食材，里梅也不例外。
对他而言，早纪已然划入了“珍贵”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