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1章 燕子筑巢,无惧恶雀

行台这一次潼关演武,安排的演武项目虽然并不困难,但对于这些新编入伍的团练兵来说,想要从头到尾合格的完成下来,同样颇为困难。

特别是在演武的第一天,基本的行军扎营都错漏多多,有的营队偏离了预定的扎营地点,有的入夜尚且没能扎营妥当。更有的一日操练下来,入营清点一番后营士或多或少,明显是旗令混淆,认旗不清。

总之,第一天的操练进行下来,可谓是错漏多多,不堪入目。

对于这一点,李潼也有预见,倒是并不怎么意外,但不意外并不意味着不作追究。

所以这第一夜营宿之后,中军大营外刑具架设,诸营官长各依犯错轻重入营领罚。像是出任一营营主的李祎,一天操练下来后,直接混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其营士俱离散于阵伍中。

“知易行难,可有领教?”

待到李祎一脸羞惭的入营请罪,李潼望着他微笑道,但片刻后脸色却陡地一沉,冷声道:“行营亡士过半,该当何刑?”

“亡士过半,当旗兵长,斩!”

李祎听到这话,额头冷汗直涌,但还是开口涩声言道。

“营士给你,便是手足,手足俱无,性命何存?今日尚是演练,来日真赴沙场,你自觉还有性命归来领罚?”

今次演武本就是操练一群新兵蛋子,刑罚自然不可能遵照正式的军令,不过李祎这小子搞成这样,李潼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因这小子是宗家难得才器之选,李潼对其也是颇有栽培,旧年赴陇都带在身边增长阅历,归京后又长在鹰苑受教韬略。结果这一次授给营职,就露了这么一次大脸,连李潼都觉得有些没眼看。

第一天的操练,行军二十里而后扎营就宿,从禁沟西侧起行,东侧塬顶扎营。为了降低难度,甚至没有给诸营配给器械辎重,诸营毡帐幕也都提前送过了禁沟。

这些新招募的诸州团练,虽然不乏府兵亡户,但由于行台旗令并编制都是新设,有别于此前诸种,所以难免是有些无所适从,混乱是整体的。但其他营主多多少少还能有所约束,至于李祎直接营伍尽失,也实在是独一份。

诸营行军过程中,自有内卫甲士跟随监督,回报李祎最大的问题就是惜刑。慈不掌兵是有一定道理的,诸营营主分得营伍后,许多营主便先设督队,优选有行伍经验的老卒以约束部曲,凡有游卒离伍直接施以鞭笞之刑。

掌军则必掌刑,李祎接手营伍后倒也设起施刑手,但在施刑的时候却不够干脆果断,无以威众。

更要命的是他设定的军令过于繁琐,观水文、察地理,疾行潜进、前跳后伏,鹰苑中所教授的各种行军变化倒是试演了个遍,可问题是他营中这些新兵蛋子连基本的认旗协进都困难,结果登塬一瞧,整个营中除了他只剩下了一个执掌认旗的令兵,就这还是因为他自己辨识旗帜找了上去。

看着李祎一脸挫败垂首伏地,李潼叹息一声后说道:“解下营符罢,明日入伍随军出入。”

李祎听到这话,眼眶霎时间红了起来,伏地哽咽道:“末将情知失令,不敢请恕。但营士荡没于我,请以一夜为期,入营收抚遗卒,明早典兵,若失一卒,愿领正刑!”

“少年意气,争强是好,但诸卒杂在各营,既已入帐就宿,不为你再开方便之门。”

“末将不敢妄求方便,所管营卒籍名形貌半存心中,入营细索,绝不横扰营卒寝宿。”

“若依正刑,明早若仍亡士过半,可是要就斩的!”

见李祎还在顽固争取,李潼便有些不悦。

“典兵无能,该当领罚!末将错失前机,恃恩强求,若仍无补前罪,死而无悔!”

李祎又叩首恳求道。

“去罢,好自为之。午夜之前,诸营门关闭,营令也不为你一人独宽。”

李潼又稍作沉吟,又对众待罪营主说道:“尔等诸众,若有亡散待刑者,一并下营拣取。明日典兵验数,全则不罪。”

诸营主得到这个机会,自是大喜,叩谢之后便匆匆行出,不敢再耽误时间。

接着,李潼视线又望向郭知运,发问道:“一营甲数几员?”

“三百三十数。”

郭知运闻言后便连忙正色答道。

“你甲伍入帐是几数?”

“七百八十六数,我营三百一十七数,别营四百六十九数?”

郭知运讲到这里,语调内隐有自得。

“何以冒数如此?”

“我营行伍最整,令语最简。士伍观风傍势,随我而行。”

郭知运讲到这里,又连忙说道:“末将沿途收捡游荡失伍徒卒,以我本部分领什伍,营分内外,号兄号弟,兄营令以四方,弟营令以左右。四方混淆者笞五,左右不分者杖十。督队六十,以我举手前后,喝令不应者,黜之以外,再喝不应,半袒以夺甲意,三喝不应,逐之出伍、意以斩……”

“明日典兵出营,以你营为正,掌中军认旗。”

李潼先将郭知运拔于诸营主之上,然后又微笑道:“明日行途三十里,夜中就宿后你营将有鼓袭,归营准备罢。”

这一次演武,不唯练兵,更是练将。诸营虽然各自不乏混乱,但对兵长惩处并不施以肉刑,而是阶号升降。类似李祎那种直夺营符者,就等于退出了这一次演武,起码这一次不会再有机会了。

首日演武,郭知运大放异彩,阶号升为甲上,更直接领受了中军认旗,自然让人艳羡不已。

清晨时分,李潼刚刚起床,帐外李祎早已经在外等候,眼眶红肿入内叩拜道:“昨夜入营招抚亡失,得员三百二十一数,亡员九数,特来领罚。”

看到这小子一脸疲惫,李潼也有几分不忍,闻言后便说道:“领笞之后,归营整部,暂不给阶。夜中就宿若仍故犯,前罪自领,不容申辩!”

“末将领命!”

新的一天,诸营炊烟升起,随着阳光照耀塬顶,鼓角声再次响起,各营次第行出,演武继续进行。相对于第一天的混乱,今天的状况便有了极大的改善。

当傍晚时分诸营下塬,就黄河岸边扎营就宿时,营盘格局已经初具章法。

如是演武两旬之后,某一天夜里,潼关关上突然鼓声大躁,旋即千数骑狂风一般卷上塬顶。曹仁师亲率部伍直扑塬顶诸团练营盘,便见营火次第点燃,营士持杖傍栅阵列。突袭之军于诸营之外纵横数遭,于野中竟无捕一名跳营逃卒。

“儿郎归营就宿,晨前仍有一袭!”

无功而返后,曹仁师勒马于营外大声吼叫道,之后便引部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