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学着不怕你。(第2/3页)

真真是瞎了眼,他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在他心里,何啸不仅光耀了何家门楣,连向家脸上也有光。岂知抽丝剥茧之后露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学问是假的,连人品都是假的。活脱脱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说他一句斯文败类,都是抬举了他。

舒国公战场上的那股子豪橫劲儿又要发作了,若不是明夫人拦着他,他大约会冲进去,将何啸那小子的脑袋给拧下来。可是不成,梅芬既然有她的计划,那就听凭她自己行事。好不容易有了决断的孩子,好不容易打算振作,他们做父母的若是再托她后腿,那这孩子的一辈子便果真要毁了。

如今该听的,都已经听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叫梅芬与那厮单独相处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明明她那么害怕,这回却壮起胆儿为自己正名,实在够不容易的了。

明夫人向舒国公使个眼色,两人从后角门绕了出去,到了园子里兵分两路,舒国公退回前院花厅等着,明夫人则重新从院门上进去,登上廊庑便扬声唤:“梅儿,前头饭食预备妥当了,同你表哥一起吃顿饭吧。”

梅芬却推脱,为难地说:“我今日头疼得厉害,早上吃的鸡头米积了食,暂且吃不下饭。”一面向何啸挤出一个僵涩的笑来,“表哥,恕我不能陪你。”

何啸也不勉强,心头还在为向允趁机揩油的事愤恨,多少也有些迁怒于她,只是碍于明夫人在场不好发作,便佯装出温软的声调来,十分体恤地说:“不碍的,你的身子要紧,这两日好好调理,我过几天再来瞧你。”

梅芬点点头,看着他向门上走去,每走远一步,她的心便放松一分。待他从院门上出去,她瞬间瘫软下来,八宝和年妈妈忙上来搀扶,七手八脚将她安置在了美人榻上。

年妈妈是奶大她的,见她精疲力尽的样子,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哭道:“我的姐儿,真真难为你了。”

梅芬心里却是高兴的,她看看年妈妈,又看看八宝,“刚才爹爹和阿娘在后廊上吧?房里的话,他们能听见吧?”

八宝说:“能的,里头不管说什么,后廊上都能听见。小娘子就放心吧,这回郎主和夫人不会再不信你了,你瞧夫人这样急吼吼进来叫人,就是怕他留在屋里太久,伤了小娘子。”

梅芬点了点头,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睁着两眼望着屋顶,喃喃说:“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一个小小的进步,就能奠定她奋勇向前的决心,她定下神来思量了下,偏头叫年妈妈,“派个人上前头瞧瞧去,今日跟着何啸来的小厮是哪一个,脸上有没有疤。”

年妈妈领了命,也不需派别人,自己往前院去查看。

主家留在花厅用饭,小厮的饭食就在门廊上解决,年妈妈顿住步子看,恰好身旁有送饭的女使经过,便接了食盒自己送过去。到了门廊上揭开盖子把饭菜端出来,一面笑道:“公子已在用饭了,你也用些吧,吃饱了好侍奉。”

小厮嗳了声,忙来接过碗筷,呵了呵腰道:“多谢妈妈了。”

年妈妈瞧瞧他面门,与他客套了两句,复又问:“公子路远迢迢来上京,只有你一个伺候吗?上回我在瓦市上隐约见过公子,那时候跟前倒像有几个小子。”

小厮一面扒饭,一面抽空回了一声,“贴身的只两个,我和另一个叫江林的,余下还有两个伺候车马的。”

年妈妈哦了声,心里知道了个大概,回身给他倒了杯水,笑道:“慢点儿吃。日后咱们两府结了亲,常来常往免不了,下回你们一道来,我叫厨上多预备两个菜。”

小厮应了声,“多谢妈妈。”

年妈妈颔首应了,便返回滋兰苑,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梅芬。

***

这日阴雨,倒不像夏天时候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就是阴沉沉缠绵着,在空中盘桓不散。

曲院街,临近遇仙正店的一个别致小院,目前是何啸暂住的处所。何啸这两日频繁外出物色新居,为迎娶舒国公千金做准备,原本虽是游学,上京亲朋亦不少,但他一般并不与他们过于亲近,毕竟来往过多容易穿帮,好名声的维持,其实就是靠保持距离,且不与人交心。

听说录事巷里,有一出宅邸正要脱手,屋主很仰慕何啸才华,愿意低价转让。何啸便带着麦收过去探访,如果屋子不错,价钱也合适,就打算暂且拿下,日后舒国公如果觉得住所寒酸配不得公爵嫡女,重新送个大宅子也是他做父亲的意思。

街角蹲守了半日的两个人看着何啸走远,这才去敲小院的门。里头人听见了,大约以为公子又折返回来了,便一路小跑着来开门。结果门扉一打开,两只手便落到了他肩上,槛外两个小厮打扮的嘿嘿笑了两声,看看他脸上茶盅大小的疤,问:“你可是江林啊?”

门内人迟疑了下,“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话音才落就被拽了出来,那两个小厮皮头皮脸笑着:“家主仰慕你的才华,特请你过府说话。”

所谓的请也好,过府也好,都是场面话,他们一路押解着他,到了临近的一处屋子里。

推门进去,就见一个戴幕篱的人站在上首,虽是皂纱遮盖了全身,也能看出女子的身形,一左一右的婆子如哼哈二将般伫立着,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江林不明所以,身后的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吓了一跳,这才拱了拱手,“我与诸位并无交集,不知将我带到这里来……是不是认错人了?”

皂纱后的人说没错,“洛阳才子名满上京,找的就是你。”

江林闻言,微微怔愣了下,旋即难堪地笑起来,“那小娘子确实是找错人了,家主才是何三郎,我不过是家主跟前的书童……”

“我找的是洛阳才子背后捉刀的那个人,因此找你,并未出错。”

这下江林愈发惊诧了,不知这件事怎么会被外人得知,但承认必定是不敢的,忙摆手道:“小娘子弄错了,我不过是个书童,平时伺候家主文房,并不识得几个字。”

可皂纱后的人哼笑了一声,“这件事你别忙否认,消息自然是从你们身边人的嘴里传出来的,否则旁人哪里知道。不过这何三郎却是有些本事,蒙骗了世人这么久,居然从来不曾穿帮,看来你这书童功不可没。可是你从未想过另起炉灶,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么?就甘愿在他手下讨生活,挣十两一年的俸禄,给他做一辈子的踏脚石?”

这些话恰恰戳中了江林的心事。

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才学拱手让给他人。若说恨,自然是恨的,每当看见何啸借着他的诗词接受世人吹捧的时候,他心里便会生出许多扭曲的触手来,恨不得将他的假面一举撕碎。可他又怕,自己这张脸是无法考取功名的,就算站到人前来,大声告诉世人《金带围》是自己所作,能有人相信吗?还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