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方便。(第2/3页)

他从来不打诳语,云畔被他的话吓着了,一时惶然地,有些气哽地望住他。

他忽然笑了,“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说着伸手抚一下她的脸颊,手上的赤金指环刮过她的下颌,钩缠的螭纹,留下清晰的触感。

她扣住了他的手,心下跳得突突地,勉强稳住心神道:“你若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他的目光微微一漾,最终还是摇头,“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会尽力保全你,就够了。”

这哪里是保全她就够的!云畔想起他那日拜会姨丈姨母,头一件事就是托付这个,那时候只觉这人很真诚,却没想到婚后当真有一日,会经历设想中最坏的打算。

她拉住他的手不放,他叹息着垂眼望她,发现平时周全妥帖的公爵夫人,原来也有胆怯彷徨的时候。

转过腕子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徉徉牵着她踱回续昼,一面道:“我今日忽然有些伤感,所以说了些悲观的话,倒害得你担心了。其实没什么,朝中风雨无常,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也可能是天凉,心里生了些寒意,胡乱和你抱怨两句,你别放在心上。”

然而云畔知道,他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如果这些话仅仅只是抱怨,那他就不是那个心有城府的李臣简了。

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能非逼着他向她澄清什么。反正风雨来了,就挺直脊梁面对吧,无惧无畏是这样,提心吊胆也是这样,人到了这种位置上,已经没有退避的余地了。

就是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枕在枕上尽量保持一个动作不去翻身,怕不小心会惊动了她。无奈咳嗽忍不住,只好背过身去,将声音掩在手心里。

云畔还如往常一样,挪动温热的身子贴上去,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温暖他。

他回了回头,“对不住,我又吵醒你了。”

云畔说没有,“我也睡不着呢。”

“还是因为傍晚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他尽量装出轻快的语气,“你果真往心里去了?”

她不说话,沉默了良久才道:“公爷,楚国公可是要调回上京了?”

他哦了声,“你都知道了?”

“铺子里往来的贵妇多了,说起这两日楚国公夫人置办簇新的衣裳被褥,我就想着,可能是楚国公要回来了。”

三位国公齐聚在上京,那么争斗便会日渐浮出水面,禁中养蛊一样的算盘开始实践,让他们三方争斗,最后那个胜出的也不足为惧,毕竟拿捏一个,比拿捏三个容易多了。

“公爷,若是他回来,会对你不利么?”云畔心思婉转,想了许多,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轻声问,“那年你在军中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所为?是他么?”

他习惯将手臂押在被褥上,就算再冷的时节也是蓄势待发的模样,不免弄得肩背受寒。云畔摸见他指尖微凉,把他的臂膀带进被窝里来,支起身替他拥起背后的被褥,两个人紧紧包裹着,在黑暗中眈眈对望。

好半晌他才嗯了声,“楚国公这人生性多疑,脾气也乖张,有一次战马受惊摔落下马背,一直怀疑是有人存心暗害他。或许最后查着查着,怀疑到了我头上,所以趁我视察息州军时,命人放了冷箭。那阵子全军正操练,放箭的生兵一口咬定射偏了,但背后追查下来,发现他早年在天德军呆过,和李禹简未必没有交集。”

“那这件事没有继续深挖下去么?”

他说没有,“点到即止,心中有数便够了,倘或继续追究,仇怨就放到了明面上。这个时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没有真凭实据,只好暂且按捺。”

她听后唏嘘不已,“祖母和母亲知道么?”

“我没有让她们知道。”他说,“场面上还要应酬,万一心里有了芥蒂,一不留神显露出来,倒让人有了防备。”

没有告诉家里长辈,只告诉她,原是对她的信任。云畔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点能够走进他心里了,或者夫妻之间相处,就是靠着这样慢慢地渗透,慢慢变得密不可分。

被窝里的手终于暖和起来,云畔叮嘱他:“别总搁在外头,背上受了寒,咳疾发作起来更厉害。家里不像军中,那么多的护院夜巡,你可以放心的。”说完又突发奇想,“我给你做个大毛的坎肩吧,夜里穿着睡。”

他听了觉得别扭,“那多难受!”

“难受也比受凉好呀。”她一本正经说,“多穿两日,习惯了就好了。”

他说不,“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呢,胳膊还能在外面……”

可是没等她说完,他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低头绵绵吻她的唇,“……这样的时候,不方便。”

这男人,总是前后转变惊人。先前不是看着病怏怏的么,不时还咳嗽,但做他所谓的“喜欢的事”时,却又换了个人似的。

成婚这么久,她有时觉得自己能看透他,有时又觉得不能。他宦海沉浮多年,习惯将自己包裹起来,明明那么温柔的人,却心念坚定,不可转圜。独独只有这个时候……少年般热血冲动,执拗地想带给她欢愉。

云畔便觉得心疼他,没来由地心疼,即便他已经足够强大,她的心里也还是涌动着一种炙热的情感,唯恐自己不够包容他,跟不上他的步伐。

他取悦她,贴着她的耳朵嗡哝问:“这样好么?”

云畔闭着眼睛嗯了声,“甚好。”

反正就是怎么都好,怎么都欢喜,白天端方的两个人,只有在这时才放肆纠缠,像两株难舍难分的藤蔓。

因为昨夜过累,早晨云畔实在睁不开眼睛,下不得床,只好迷迷糊糊叮嘱他:“公爷自己出门……今日我不能送你了。”

他上来亲亲她的额角,“你接着睡。”

她睡得热腾腾,脸上起了红霞。闭着眼感觉内室的烛火移出去,城里的鸡叫过了一遍,她裹着被子,重又坠进了梦里。

这一觉睡得好深,要不是檎丹进来唤她,她能一直睡下去。

这算是做新媳妇以来头一回晚起,好在没有误了请安的时辰。待去茂园用过了早饭,云畔又送王妃回寻春,路上王妃提起了昨天的事,有意询问她:“祖母要是果真把安容留下,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云畔淡淡笑了笑,“母亲的看法呢?”

王妃坐在圈椅里,垂着眼睫道:“这样的门第,父兄都是官员,我瞧并不合适。”

是啊,曹家家主好歹是从六品,把人家的女儿留在府里,名分怎么算?其实依着王妃的想法,妾室必不能纳官宦家的女儿,妾就得有个相称得过的出身,或是小门小户,或是家中女使里头挑选,弄个父兄都是当官的,那将来妻妾之争发作起来,就是家宅不太平的祸根。